“医生,我没病。”
陆筱回神,原本模糊的视线在刺痛中逐渐清晰起来。
白墙蓝桌,问诊室内像往日一般平常,窗帘半拉着,透过窗户能看见外面朦胧的天色。
她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发现自己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手里还拿着一支撰写病历的签字笔。
“医生?”
陆筱抬起头,眼前是那个熟悉的独眼病人,此刻他正疑惑地看着自己。
“不,你有病,”陆筱下意识说道,“我去给你取下个疗程的药,你先回去吧。”
病人的表情略显呆愣,迟疑片刻,还是起身出了诊室。
陆筱目送他离开,大脑开始从最初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脑海里最后一个印象是那支扎进脖颈的针筒,陆筱下意识捂住那个位置,皮肤处传来虚幻的刺痛感。
她想了想,掀开袖口,翻看了一眼手表。
7月1日。
昨天。
陆筱:“……”
她略微平复了一下呼吸,起身走出诊室。
如果她真的回到了起点,那么接下来,应该发生一些事情了。
陆筱走着走着,心情愈发沉重,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心里不断滋生,说不上来是什么。
她的脚步不自觉地开始放慢,平底鞋踩在光洁的地砖上,哒哒作响,陆筱在迫近的脚步声中,沉默地向前走去。
走廊里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陆筱叹口气,低头再次看表,上头显示八点五十九。
“有人要杀我!有人要杀我!”胖子在地上来回翻滚,号啕大哭,一如之前,依旧是那两个小护士跟他拉扯,场面混乱至极。
陆筱没有理睬,径直朝防卫门走去,跟黑压压的一群保安擦肩而过,身后传来胖子更加歇斯底里的哭喊声,凄厉至极。
齐思在身后碰了一下她的肩膀,说:“医生,你知道吗,其实我们现在活在梦里。”
陆筱盯着他看了一阵,轻声说:“也许吧。”
她离开住院部,像第一次那样,去了药房。
“利培酮、奥氮平,”陆筱在窗口面前站定,“阿立哌唑还有吗?”
药物很快落入手中,陆筱默不作声地收好,打算直接离开。
一只冰凉的手忽然搭上肩膀,梁静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陆,来取药吗?”
陆筱转过身去,下意识避开她的眼睛,轻声道:“是的,静山姐。”
眼前的护士长依旧笑容和蔼可亲,看不出丝毫狰狞的痕迹。
“那……”
梁静山话音未落,不远处如期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熟悉而又诡异。
陆筱移开眼,说:“静山姐,我还有事情,就先走了。”
梁静山轻轻嗯了一声,微笑着目送她离开。
没过多久,身后响起一阵刺耳的破口大骂,陆筱低头看表,上面显示九点十五分整。
真是见鬼。
她低低骂了一句,转身离开药房。
回到诊室,陆筱只觉得心里一团乱麻,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思考现状。
昨天夜间12点,梁静山突然对她发难,而且身体似乎发生了一些超自然层面上的变化。
她“死去”之后,转眼间便回到了一切的起点,所有的经历跟先前完全重叠,毫无二致。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她恐怕进入了某种超自然环境。
这是循环。
陆筱搓搓胳膊,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虽然不知道梁静山动手攻击她的原因,但如果任由一切继续发展,今天凌晨12点整,她还是会死在值班室。
一想起尖针没入脖颈时的那种诡异的感觉,她就浑身不舒服。
陆筱蹙起眉,开始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想要避开死亡的下场,还是尽量不要再跟护士长有接触,跟她硬碰硬肯定做不到,最好是能从根源上躲开。
想到这里,陆筱下楼去了护士站,找到那边的工作人员,佯装腹痛,好声好气地说:“小刘,我今天身体不太舒服,晚上的夜班恐怕值不了了,可以给我换到明天吗?”
小刘从电脑前抬起眼,说:“好的。”
这话倒是在陆筱的意料之外,她本以为会碰到些许麻烦,没想到对方答应得干净利落。
出乎意料的顺利。
小刘帮她调整好值班日期,就自顾自忙自己的事去了,陆筱松了口气,回到了自己的诊室。
时间一点点推移,后续来的病人跟之前的次序一模一样,面孔无比熟悉,语言毫无二致,一切仿佛是流水线上滚动的链条,如出一辙。
日近正午,陆筱去了餐厅,一如既往在那里碰到了偷跑出来的齐思。
老头儿依旧是一副神神叨叨的模样,陆筱想起他之前的话,有些出神。
“医生,你知道吗,其实我们现在活在梦里。”
“……你被困住了,你知道怎么从梦里醒过来吗?”
现在想想,倒真有几分道理。
陆筱想继续问几句,不想齐思才刚刚吐出七个字,身高体壮的保安马上闯了进来,开始毫不客气地拉扯齐思,老头儿被人一拽,像是被活活抽去了神志,开始歇斯底里地嚎啕起来。
陆筱站起来,说:“保安大哥,这个病人的症状有所缓解,我再问他几句话,可以吗?”
然而保安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只顾着拖拽齐思,甚至没有回答她的话,像是只知道执行命令的程序。
希望落空,陆筱抿了抿唇,不再做声,她看向餐厅最中间的钟表,时间显示12点整。
饭后她照常回到诊室,继续手上的工作。
时间飞逝,没过多久就到了她原本值夜班的时间,陆筱提前把诊室的门反锁上,反复确认没问题之后,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拿起水杯喝了口热水,心里反复劝说自己冷静。
虽然心理疏解措施做了一遍又一遍,但随着钟表上的指针一点点迫近,陆筱的心还是跳到了嗓子眼。
十一点四十五,一切平静。
十一点五十,还是安静。
十一点五十五,依旧安静。
……
陆筱紧张的手慢慢从水杯上放下,长长地舒了口气,原本紧绷的精神也逐渐缓解。
看来没事。
她心想。
咚咚咚——
门外突兀地响起了敲门声。
陆筱:“……”
梁静山的声音幽幽地从外面飘进来:“小陆,今天是我们值班的日子,你是不是忘了?”
陆筱只感觉浑身上下血液从头凉到尾,过了许久,才开口说道:“静山姐,我身体不太舒服,就叫小刘帮我调了值班时间,今天就不去了。”
“怎么会呢,”梁静山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先开开门,我给你看看,说不定一会儿就好了。”
陆筱咬了一下嘴唇,没有说话。
“小陆。”
“小陆?”
“小陆。”
“陆筱。”
“陆筱,陆筱,陆筱,陆筱,陆筱,陆筱,陆筱……”
不知是从哪一刻开始,护士长的声音变得像老旧生锈的弹簧一般嘶哑,与此同时喊声的频率不断加快,活像催命的恶鬼,空气里响起门外把手被疯狂拧动的咔拉声。
陆筱手指无力地搭在桌面上,大脑已经一片空白,她下意识看向腕上的手表。
十一点五十九分。
砰——
下一秒,门被猛地踹开,铁制把手被突如其来的巨力带到墙上,发出刺耳的碰撞声,灯管迸发出一阵剧烈的暴鸣,咔拉几下便开始冒烟,很快,室内陷入黑暗。
诊室内重归平静,本就不宽阔的空间内透着死一般的黑,眼睛完全无法视物,即使在这样炎热的季节,窗外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鸟声。
世界一片死寂。
浓稠的黑从被打开的门口往里蔓延,一身白衣的梁静山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一根什么东西,她笑了笑,问道:“小陆,你生病了吗?”
指针指向十二点整,钟声准时响起。
梁静山说:“我来帮你。”
陆筱浑身乏力,瘫倒在座椅上,动弹不得。
眼前霎时一黑。
……
“医生,我没病。”
陆筱睁开眼睛,视野里又是相同的场景,她疲惫地捂住额角,头脑从刺激中缓缓回神。
见她不说话,病人似乎有些疑惑,犹豫着开口:“医生,你没事吧?”
“我没事。”陆筱冷静下来。
“那我的病……”
陆筱伸出一根手指,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对方果真听话照做,木讷地闭上了嘴。
“不,你没病。”陆筱说。
她微微叹气,继续道:“今天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处理。”
病人云里雾里地离开,陆筱长叹一口气,趴倒在桌面上,那种虚幻的痛感缠绕在脖颈处,惹得人一阵阵发晕。
过了几分钟,她重新站起身,出了诊室。
九点整,住院部走廊,胖子跟保安拼力缠斗,号啕大哭。
九点十五,药房,梁静山笑眯眯地出现在她身后,语气温柔。
十二点整,餐厅,齐思被保安带走,口齿混乱。
世界如常。
事到如今,再不做点措施真说不过去了,虽然死后一切重来,但死亡的感觉却无比真实。
先是剧烈的痛苦,之后是血液涌出的空洞感,身体一点点变冷,到最后连手都抬不起来,意识一点点抽离出身体,然后是死一般的冷。
陆筱不想再回忆一遍了。
目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远超她的认知,但无论如何,她必须得做点什么了。
想到这儿,陆筱朝着护士站的方向走去,步伐坚定,毫不犹豫。
现在是休息时间,护士站里空空荡荡,只剩梁静山一个人在整理病历,对方见她过来,温和道:“小陆,有什么事吗?”
“护士长,你杀过人吗?”陆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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