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站内一片莫名寂静,梁静山脸上仍然挂着格式化的微笑,仿佛不会被任何东西撼动。
她的表情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但很快就被掩饰过去,眨了眨眼,说:“小陆,你是不是最近没休息好?怎么都开始说胡话了?”
陆筱没说话,而是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
眼角平缓,既不上挑也不下垂,眼珠没有胡乱晃动,面部的肌肉走势很正常,看不出说谎的痕迹。
陆筱盯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既然这样,护士长,没事的话,那我先走了。”
“嗯,”梁静山说,“回去好好休息。”
陆筱走出护士站,开始思考下一步的对策。
她本以为梁静山对自己单方面存在杀意,但通过刚才那一遭,却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梁静山的表情如此淡定,似乎对自己真的毫无恶意,但要真是如此,又为什么动手?
循环只开始两次,可用的信息实在太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陆筱叹口气,回诊室闭门谢客,不再接诊病人了。
死一回是死,死两回也是死,不如珍惜这点难得的时间,好好休息一下。
陆筱泡了杯咖啡,若无其事地吹散杯口的热气,权当是在喝酒。
午餐时分,她照常去餐厅点菜,那个阴魂不散的齐思再次跑了过来,继续说着那些神神叨叨的话。
陆筱觉得无聊,索性打断了他那些鬼话,换了个问题:“齐思,你在这医院多久了?”
齐思一愣,思考几秒,说道:“很久了,我记不清。”
话音未落,那伙熟悉的安保再次闯了进来,一把薅起齐思,两方混战。
陆筱看着这熟悉而又荒诞的场面,觉得活像在看戏剧,正在这时,心里忽然泛起一阵异样的感觉。
好像有哪里不对。
每次在餐厅碰到齐思,在自己提出问题之后,对方都是回答出七个字之后被保安带走的,从未有过偏差。
七个字。
循环不断重置,只要她每次更改问题,说不定可以从这个齐思的口中套出一些信息。
说不定真的可行!
想到这里,陆筱浑身一激灵。
她回到诊室,继续挂上休息的牌子,开始思衬接下来的步骤。
时间飞逝,窗外光线由亮转暗,山里静寂无声,鸟雀也看不见几只,天空始终是雾蒙蒙的,看不清景物的轮廓。
时间不多了,但碍于信息太少,陆筱还是没能想起行之有效的方法,看着一点点暗沉下来的天色,她心里愈发焦虑。
再晚一点,又到十二点了,到时候护士长又要带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工具来大干一场,陆筱已经没那个心思了。
正面跟护士长动手,成功率太低,要是这招能成功,她也不至于连着死两次。
强攻这条路走不通,难不成跑掉不成?
陆筱自嘲地笑笑,下一秒,却直接站起身来,动作有些大,桌上的病历本散了一地。
对啊,打不过,我还跑不掉不成?
事不宜迟,陆筱马上从诊室里收拾出几件能用的工具,火速装进包里。
这是在精神病院,要找到绳子之类的东西并不容易,陆筱拉开窗帘的一角,楼下恰巧路过一列巡查的警戒人员,腰间还挂着□□之类的工具。
陆筱:“……”
还是等时候晚一些,再找机会出去吧。
她想。
煎熬的等待中,时间很快来到十一点半,正是安保换班的时候,陆筱鬼鬼祟祟地背上包,秉持着最后一点职业素养,关上了诊室的门,偷溜下楼。
住院部的人对她都有印象,所以并没有阻拦,陆筱非常顺利地离开了大楼,夜色漆深,院区内亮着几盏孤零零的路灯,属于勉强能看清路的状态。
陆筱抬眼,朝四周望去,在模模糊糊的天际线上看到一座孤立的塔楼,建筑样式很特别,所以陆筱一眼就注意到了它,塔楼的最顶部立着一个铜钟模样的物体,看上去说不出的奇怪。
陆筱想起她死去的时候,耳畔响起的钟声。
是它发出的声音吗?
时间紧迫,她也只是瞥了一眼便不再留心,身体隐藏在阴影之中,寻找着出去的路。
精神病院性质特殊,防卫水平极高,很难找到缺口,即便如此,陆筱也没有泄气。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
沿着高墙一连走了许久,陆筱终于发现一处略显不对的墙面,这里墙壁的颜色跟周围差异很大,似乎是被修补过。
她立刻蹲下,拿起手中的工具敲打起来,可惜墙面坚固如铁,没有半点瓦解的痕迹。
陆筱叹了口气。
一只冰凉的手掌忽然搭上她的肩膀。
温凉的,像是一裹冰袋。
陆筱用余光瞥了一眼腕部,手表上的时间不偏不倚地指向十二点整。
她没有回头。
“你在做什么?”梁静山说。
陆筱没说话。
“你在做什么?”梁静山又说。
“我在想……你什么时候会死掉。”
电光火石之间,陆筱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转过身,手里的螺丝刀如一道凌厉的刀锋,直直地扎入了身后人的大腿上。
坚硬的铁制锐器没入血肉之中,陆筱甚至清晰地听到了筋脉撕裂的声音。
血花四溅。
时间似乎被按下了慢放键,红色血点在眼前团团绽开,梁静山保持着弯腰的姿态,面部原本属于眼睛的地方只剩下两个针尖似的黑点,黑夜中陆筱看不到她的五官。
这张脸并没有因为痛苦而表现出一丝一毫的退却,而是平静,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
“你在做什么?”脸的背后发出梁静山的声音。
陆筱抬起眼睛,发现有片状的红光从梁静山身后朝下淌。
院里只有白色的路灯光,这红光是从哪里来的呢?
视线再往上移,陆筱看到了一轮深红色的月亮。
深红色。
异常浓稠的红,颜色又是惊人的深,深的像……血。
整片天空不知从何时起已经血红一片,冰冷可怖的世界里,似乎只有那一轮刺眼的光源高悬其上,冷眼旁观着这场即将发生的惨剧。
陆筱疲惫地闭上眼,混沌间,耳畔响起一道沉闷的钟声。
……
“医生,我没病。”
“不,”陆筱睁开眼睛,“你有病。”
病人:“?”
陆筱没有多说什么,敷衍几句把他打发走之后,再次在门上挂了休息字牌。
诊室大门落锁,她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喝了几口,这才把那种极其不适的痛感压下去。
偷溜出去这法子姑且作废,她该换换方法了。
不多时,时间来到正午十二点,陆筱去到餐厅,等待着齐思出现。
没多久,瘦削的老头儿出现在她的视野里,陆筱清清嗓子,待他说完那里毫无条理的话之后,提出了自己的问题:“你对院里的护士长有印象吗?”
齐思愣了一下说:“我认识她,她……”
他能说的只有七个字,信息宝贵,陆筱连忙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问道:“齐思,你觉得她是好人吗?是或者不是,就两个字,不要多说。”
齐思苍老的面孔上闪过一丝犹疑,呆愣几秒才开口道:“不是。”
果然。
陆筱微微眯起眼睛。
七个字结束,安保如期出现,现场闹成一团,陆筱知道自己猜对了。
上一次偷闯出去,结果耽搁了时间,被迫结束了循环。
她行动的时候一直在留意周围,根本没发现护士长的影子,为什么还是被发现了?
难道说,她的死亡必须由护士长执行,这是一条底层逻辑?
这样推断的话,十二点就是指令执行的标准时间,这是一条硬性规则,如果想要逃出去,必须在这方面下点功夫。
陆筱揉揉酸痛的太阳穴,想起昨晚的那轮血月。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坐下来,整合了一下现有的信息。
第一,她的死亡是由护士长亲自触发。
第二,死亡时间固定在午夜十二点整,与此同时会响起钟声,两者之间的关系现在还不得而知。
第三,圆桌餐厅的齐思可以被套话,但每次只能说出七个字,信息相当有限。
陆筱现在只历经三次循环,能获得的线索就这么多,剩下的,只能一点点探索了。
虽说现在获知的东西在一点点增多,但陆筱心里还是有种隐隐的不安感。
循环的往复性,给了她探索这个世界的机会,但这一切真的是无限的吗?如果循环永远不结束,她难道要被困在这里一辈子?
这个问题甚至还有更可怕的答案,陆筱逼迫自己不要再想。
这个循环,有可能无限,也有可能有限。
如果是前者,那一切好说,但要是后者……
陆筱打住了继续往下想的心思。
为已经发生过的事恐惧毫无价值,她现在要做的,是借用最少的循环次数,获取最多的信息,这样才能把自己的生存几率扩大。
陆筱大脑飞速运转,开始思考这次的策略。
半个小时后,她得出了结论。
这一次,她要提前闯门禁。
就让我看看,这条时间的死则,究竟能不能被撼动吧。
陆筱用手缓缓撑住额角,眼神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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