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是流言蜚语的对象,千千在思索要不要解释点什么,虽然她不尴尬,但她怕顾明初脸皮薄。
没曾想顾明初一片坦然,带着她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穿过了一连串暗地里看热闹的宫人。
终于,走到寂静的回廊之下,周围空荡荡的只余他们二人。
顾明初脚步不停,却突然开口:“你怎么会进宫?你不怕有人认出你吗?”
千千心中因他这句话,掀起惊涛骇浪,湖边那晚,她心里猜测顾明初是不是认出了她。但也仅仅只是猜测,她与五年前相比变化很大,甚至可以说天差地别,但细细想来,最后真正见过沈千宁的人,也只有顾明初。
“你……认出我了?”
“嗯。”
“怎么会?我变化那么大!”千千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脸:“就因为这道疤吗?”
五年前,她肤色黝黑,如今已然白皙娇嫩。白舒萦和敬王世子也见过她,可她当时带着面具。顾明初倒是见过面具下的她,但当年坠崖重伤,身上各处有许多伤口,神医虽然治好了她,可她的面容和声音也都因此改变一些。
从前在边关,她一直做男儿装扮,回到京城后,碰到过当年在边关相熟的人,对方的视线扫过她却并未停留,她很自信,沈千年与楚千千,不一样。
但,顾明初,只凭这道疤吗?
许是看出她的疑惑,顾明初说:“你和佟雪一起进宫来为皇后看病那日,桂圆说,你哭了。说着无心,听者有意,桂圆只当你心善,和皇后有缘,我却留心了这话。那晚在湖边看到你眼角的疤痕,你的眼睛,还有看到我一瞬间的错愕,我便几乎确定了你的身份。”
他见过那双眼睛最意气风发,骄傲恣意的时候,也见过那里面最绝望迷茫,失去色彩的模样,当然还见证了它们重燃希望,闪着微光的瞬间。
“几乎?”
“嗯,刚才才确定。”
千千愕然,刚才,他只是试探,她却直接承认了。
“……顾大人,你可真是,阴……英明睿智。”
“你在查当年的……”
千千没等他说完就打断,认真道:“前尘往事我已经忘却,如今只想治病救人。顾大人,你要对我多些信任。”
她眨了眨眼睛,尽最大的力释放真诚,不知道顾明初能不能感受到。
显然,顾明初没有。
而且,他不再说话。
千千心里痒痒的,怎么说了一半就停了?
“顾大人,你怎么不说话了?我还没恭喜你呢,年纪轻轻,青云直上,不仅升任刑部侍郎,还做了太子少师。”
顾明初脚步丝毫不见减慢。
“顾大人,话说一半很不道德哎!”
顾明初似乎是铁了心不说话,千千心里来了劲儿,就想让他重新开口:“顾大人,白姑娘去萱草堂找了我……”
刚出口,便见顾明初脚步微顿,千千暗骂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竟然提白舒萦?当年情投意合的两人,如今已然缘尽,白舒萦嫁给了敬王世子,显然顾明初是被抛弃的一个,心里必定存着伤痛。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提起她的。”
顾明初看了她一眼,却很快又移开目光。
“喂!好歹我们彼此救过对方,你不会告发我吧?”
顾明初停下脚步,重新看向她,终于开口:“楚医女在说什么?我跟你不过刚在花船游湖时遇见,除了流言蜚语强拉在一起的关系,还有什么?”
楚医女?千千摸摸鼻子,心里竟有些失望,她故作轻松道:“顾大人要跟我划清界限,也挺好的。”
为什么会失望?可能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顾明初是唯一一个,同时认识过沈千宁和楚千千,并知道她们是同一个人的人吧。
接下来一路沉默,走到皇后寝殿外,很远就听到里面传出小太子咯咯咯地笑声,清脆莹润,隔着闪烁的太阳光影,敲进千千的心里。
她不自觉地露出笑意。
顾明初转头,正巧看到这笑,真诚开心,如同五年前初见那般。
想到她刚才说划清界限时语气里可能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出的低落,他心中泛软。
无关什么感情,他对她是特别的,她对他亦然。
在这个世界上,她也是那个同时见过落魄书生顾明初和当今意气风发顾侍郎的人啊!有了她当年的相救之恩,赠玉之情,才有了今日的他!
“顾大人,怎么不走了?”千千疑惑道,跟着他停了脚步。
“你不可能看上姜游那样的人,你接近他,只有可能是因为他的身份,他的父亲,前任刑部尚书,姜坤。”
“……”
“我见过你当年最绝望时的模样,也见过你决定为家人洗刷冤屈时眼里重新亮起的光,楚姑娘,你说你前尘尽忘,我不信,至于告发你,相信你不会真的担心,但我还是郑重承诺你,我不会。”
“你……怎么突然说这些?”他的语气太认真,她有些无措:“我刚才说那些,你告发我,是开玩笑的,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多谢你的信任,不管你要做什么,京城中,宫城内,必定危机重重,一切小心。”
千千用大笑掩饰感动:“你以为我要做什么?我只是在末路时被天医谷所救,想学些医术,治病救人,在京城,待不了多久,很快会离开的,你放心吧。”
这倒是出乎顾明初的意料,但顾明初还是坚信对五年前那个只见过两面之人的了解,即便她很快会离开京城,但她一定会再次回到这里,为了她的家人。
顾明初点点头,这种释放善意的信号让千千十分感动,觉得他们就不该有误会,嘴里的话又飘了出来:“那个……白姑娘的事,我真不是故意提的,不过她既然嫁了人,也希望你能尽早走出来。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这么优秀,一定会有更好的姑娘,那个闻知棠,名响京都的第一才女,不就很喜欢你?”
顾明初:“……那都是传言,流言,做不得真,何况如今,与我流言传得最凶的,不是你吗?”
千千哈哈大笑起来:“顾大人你还会开玩笑?”
荔枝老远看到他们过来,就进去喊太子,太子对老师十分敬重,听闻老师亲自来接,吓得跳下凳子往外跑,皇后好笑地跟着他一起出来。
两人一出来就看到远处千千和顾明初站在一处,郎才女貌,言笑晏晏,十分和谐。
小太子道:“我还没见过老师对我这么和善地笑过呢!”
皇后心中激动!看着那两人,越发觉得相配。
千千和顾明初走上前来行礼,皇后一把拉过千千到身边,怎么看怎么喜欢。
“老师!”太子年纪虽小,但知礼敬师,对着顾明初郑重一拜,肉嘟嘟的脸上满是敬仰。回过头来看向千千,又满是好奇和这个年纪该有的童真。
千千觉得他太可爱了,以前只是在想象中猜测他会是什么模样,即便最传神的画师给她做出的太子画像,也少了几分灵气。回来后见过的几面,每一次都让她心里有暖暖的欢喜。
顾明初和太子去了书堂,千千遥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皇后试探道:“千千,是不是觉得顾侍郎比姜游好太多了。”
“那,简直不能比。”真心实意的。
“那你?”皇后喜上眉梢。
“娘娘,天上月只能仰望。”千千说出这话时,面上在笑,心中却无比苦涩,她要走的这条路,凶险难测,与他本无关系,绝不能牵扯到他。
皇后正要纠正她,槿姑姑突然来报:“姜贵妃在来的路上。”
皇后满脸不耐厌烦,但多年来她病弱卧床,姜贵妃协理六宫,权利渐大,时不时来汇报后宫之事,也是句句软刀子,往她心尖上插。认识的时间太久了,姜贵妃比任何人都清楚知道她的软肋,她的死穴。
但身在皇后这个位置上,该见的时候,可以推脱一次两次,却不能九次十次。
千千道:“我去厨房帮着煎药,娘娘,切不可动气啊。”
“嗯,去吧。”
皇后答应得很好,可姜贵妃哪里是省油的灯!
深知姜贵妃的为人,千千放心不下,嘱咐他们看好火,端了碗葱姜水折返回来。
小皮子不过十四五的年纪,很是伶俐乖巧,平日里说些俏皮话,能让皇后开怀一二,是长信宫里很受宠的小太监。他站在门外张望,看到千千远远地便招手。
千千快步走来,小皮子着急道:“楚医女,你快进去送药吧。”
“怎么了?”
“你先进去。”说完,小皮子便朝着里面道:“娘娘,楚医女来送药,药凉了就不好了。”
千千被推进来,一进门就看到皇后角色煞白,槿姑姑在帮她顺着气,荔枝和桂圆站在一旁,敢怒不敢言。
姜贵妃一脸得意地瞥着皇后,半分恭敬也无。
“呦,皇后娘娘,赶快把药喝了吧,听闻娘娘这些日子将养的挺好,臣妾才敢来打扰,毕竟积攒了这么久的后宫之事,臣妾也不能一人做主,必须来汇报。”
千千将药递给槿姑姑,接替了她的位置,右手在皇后的背上,顺着经络拍了几拍,将内力灌入其中,暖意瞬间涌入皇后的四肢百骸。
姜贵妃几乎是看着皇后眨眼间就恢复了几分气色,心里恨得牙痒,对千千更是厌恶。
“楚医女果然是医术高明,怪不得能入了皇后娘娘的眼。本宫的身子近日里也有些酸乏,楚医女也瞧瞧是何缘故?”
看到自己精心呵护的皇后被姜贵妃气成如今这般模样,千千怒极反笑:“贵妃恕罪,皇上亲口说,臣只需要负责皇后娘娘一人的身体调理即可。”
“臣?呵,一个小小的医女,都称臣了。”
“不然呢?”皇后顺过气来,反问道。
看皇后如此维护这个小医女,姜贵妃重新调整战略:“臣妾当然不好说什么,只是这医女毕竟地位过低,配个寻常武夫倒是能说过去,可妄想进我们姜家,那可就痴人说梦了。”
皇后本就一万个瞧不上姜游,闻言毫不客气:“也不知你那侄儿有何建树?同为刑部侍郎,顾侍郎接连破获几桩大案,得陛下褒奖,姜侍郎却连个名字都没挤上奏章。”
“娘娘说得是,只是父亲与我对游儿也没什么旁的指望,只希望他平安顺遂,能为姜家传宗接代就好。他虽然干不出什么大业绩,但资质平平,也绝不会牵扯进谋逆叛国之事。”
谋逆叛国!
皇后的脸色变了,千千的脸色也变了。
这四个字,对皇后来说是最沉重的打击,她心里最重要的那些人,都死于此。
皇后咳了起来,千千轻声道:“娘娘。”
姜贵妃连忙道:“皇后娘娘,臣妾并非故意提起,只是三皇子已经到了适婚之龄,您不出长信宫,各家命妇都来找臣妾打听。三皇子念旧,可那……卢沈两家获罪于叛国谋逆,三皇子一日不成婚,陛下心里就对他始终芥蒂。他虽不是您亲生,可自小养在您膝下,您总要为他打算一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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