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云浅此人绝非善类。”他从来没见过嗜杀成性的人,年云浅算是第一个,“三清宗不知怎么招惹上她,你们看看下场如何?”
榭季缄默,低眉望跳动火焰出神,听他这些话也忍不住出声,“三清宗并非全是她杀的,江湖传言不可全信。”
楚樾咬牙,“好,那我问你,就算她和你小时候有过约定,但现在的她是否与你想象中的一样?”
人都是会变的,更何况小时候他们才多少岁,过了这么多年,没有人是一成不变的。
薛南苍和榭季都不说话。
他又继续趁热打铁,“你还记得流水村那次吗?我追上杀林动的人,最后在悬崖边被万锦城带走了,还有寨子里的人到底去哪了?你仔细想想她留在你身边的目的是什么?”
上次在流水村,他与万锦城过了几招,打了个照面,这次在八面楼遇见时,才会觉得那么眼熟,她从来不是一人在榭季身边,是否就是为了有一日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南苍!你说话!”
薛南苍被点到名字,思忖一阵,“她是我的病人,从医德的角度来讲,我并不能透露她的信息,但此事关系甚大,如果阿季想与你说的话,那就不能算我说的。”他摆明态度,他不能说,但榭季可以说。
楚樾恨铁不成钢,咬着后槽牙,“你们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远处树影晃动,冷冽空气中传来淡淡的血腥气,很快就消失不见,天沉下来,看不清远处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三人都知道,无非就是其中跟着他们的一拨人想动手,然后被另一波人拦下。
看样子好像是年云浅的人赢了。
榭季沉默半响终于开口,“她的目标始终都是仙客来,我也是,我们目的一致。”
“是因为你能解她身上的蛊吧。”楚樾冷不伶仃说出这句话。
榭季和薛南苍的表情中都是震惊带着些许疑惑,“你是怎么知道的?”
“很难看出来吗?这一路下来,你们之间的小动作小心思,我稍微想一下就能知晓。”楚樾有些无奈,但却拿他没办法,“你上次回鸠浅宗那次就是因为救她,所以才会如此虚弱吧。”
榭季不说话了,他说的都是事实,没什么可辩解的。
“我说这些只是为了让你看清她这个人,她在你面前或许是伪装也或许是真心的,但现在你能确定吗?”他说这么多,不是为了让他们彻底断联,而是为了让榭季明白,年云浅这个人的另一面究竟是怎样的。
他怕以后他再后悔,到时候就晚了。
远山静默,细水涓涓,唯有快燃尽的柴火发出爆裂的声响,火星子四窜,明明灭灭照映在榭季脸上,看不太清他眸底的神色。
“我知道,但我不后悔,我自己清楚我在做什么。”即使到最后,他失去这副健康的身体,也没关系的,“我想替当年救我的高前辈灭掉仙客来,这是我的想法,我想让此事有个周全。”
“我不想再一味地躲下去,我只知道仙客来必须在江湖上消失。”榭季眼神坚定。
就算他在其中起的作用不是那么大,但只要他能帮上忙,他都愿意一试,此事必定要有个了结。
仙客来利用蛊来操纵他们,目前据他所知,仙客来已经默默渗入各个地方,等待时机,说不一定哪天就突然爆发,到时候毁掉的不只是千千万万的百姓,乱的是世道。
“我没有想做英雄名扬天下,我只是不想看到乱世出现。”
他目光落在楚樾身上,“我相信你也一样。”
楚樾错开他的视线,起身拂开落在衣袍上的碳火灰,今日他穿了一身白色的,弹灰时反而在衣袍上落下灰黑,星星点点,看着不太雅观。
“算了,今日当我没说过这些话,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不拦你。”
他留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开,在一棵大树下闭上眼假寐。
“马车能睡,你进马车睡啊!”榭季朝着大树的方向大喊,指了指马车,这么大个马车他不信还睡不下三个人,他放着好好的马车不睡,非要到大树下,“夜间天冷,你小心着凉。”
“行了,他愿意在那睡,就让他一个人在外面睡吧。”薛南苍也起身,拉着榭季进了马车,“哎,两人都是倔脾气,不过你还是病人,不能在外面着凉。”
四周安静下来,外面只余楚樾一人,他睁开眼,稍稍仰头看向满天繁星,手指无意识搓着方才沾上的余烬,又看向衣袍上已经擦不掉的黑点,随手扯下一根草,手指翻转,不到片刻就编出一只蚱蜢,放在侧边的剑上,那只蚱蜢和这只相比潦草许多。
他将自己手中蚱蜢放在夜空下,看了许久许久。
闭上眼,仿佛又回到小时候那段日子。
“哥哥,看我编的好看吗?”那稚嫩的脸上血污混着泥土,脏兮兮的,却将手中编的蚱蜢送到他手上,“就让这只蚱蜢代替我陪在哥哥身边好不好?”
再一抬眼是在鸠浅宗内,他啜泣着,望着烂掉的蚱蜢,手足无措。
“别哭了别哭了,我编一个给你好不好?”初到鸠浅宗的榭季蹲在地上找了半天品相比较好的草,最后笨拙地编了一个难看的蚱蜢递到他眼前,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小脸上满是焦急,“草编的蚱蜢保留不到这么久,但是这个蚱蜢对你一定有很大的意义,这是我编的,虽然比不上那个,但你不要伤心了好不好?”
楚樾回过神,看向手中蚱蜢,苦涩一笑,轻轻将蚱蜢放在旁边草丛,继续望着天空出神。
月落日升,东方既白,天很快就亮起来。
马车又在道路上跑起来,楚樾手中执鞭,道路两侧露水未消,车轮拂过叶上的水珠,碾在泥土中,松软土上留下两道淡淡的车轮印。
薛南苍看着眼前熟悉的道路,一把掀开车帘,“我们快到了,我已经给谷内写了信,他们会派人来接我们的。”
楚樾回应他,“好,我还是把你们送到他们手上,这样安全些。”
“这两日还是路途太颠簸了,阿季这两日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不过好在快回谷了。”极风谷种了很多草药,阿季能用上的。
榭季躺在在马车内昏睡,眉眼间全是倦色,仿佛怎么睡都睡不醒,外界的纷纷扰扰他一律听不见,楚樾驾车很稳,马车内感受不到一点颠簸,马车窗帘盖住外面有些大的太阳,显得不是那么明亮刺眼,却也暖洋洋的。
很快他们进入密不透风的森林,马车太大难以进入,骑马也不太平稳。
楚樾将榭季从马车上扶下来,和薛南苍徒步进去。
榭季还在昏睡,无论怎么叫也醒不过来,楚樾只能将他背着。
森林就在极风谷外,这里雾气遍布,叫人难以分清方向,楚樾跟着薛南苍很快就走到了极风谷。
谷外落叶纷飞,站了许多人,那些人一见到他们来了就立刻上前相迎,接过楚樾背上的榭季。
人群之中,榭芜走近,花白的头发随意扎起来,一身粗布麻衣穿戴整齐,常年研究草药让他眉眼间看起来有几分疲倦之意,双眼却炯炯有神,他挥挥衣袖,颇有几分仙风鹤骨。
“师父。”薛南苍行了个礼。
“谷主。”楚樾也毕恭毕敬。
榭芜,极风谷谷主,一生沉迷研究医学没怎么出过谷,却能在江湖上拿到一手的消息。
他对于自己这个徒弟还是有几分了解,自然也知道他的行事风格。
即使已经知道薛深还活着,而且在为仙客来做事,他也没有立刻质问薛南苍究竟是怎么回事,而是上前为他的外孙把脉,查看他的身体情况究竟如何。
只是这一查看却让他眉头直皱。
先前周家每年都来极风谷为他外孙拿药,一直都是循序渐进温和之药,可如今这种恢复之法太过于激进,虽然快速有效,但恐怕会伤及根本。
他放下榭季的手,“这位小友可有时间到极风谷做客?”
榭季连忙摆手,“不用了,我本意就是将师弟送回来就离开,鸠浅宗还有事需要我回去一趟,改日我一定会来登门拜访!”
“既如此,我也不便再多留你,一路珍重。”榭芜摸摸胡子,眼中有些惋惜。
榭季的眼神在榭季身上停留一瞬,然后告辞转身离开。
榭芜看着他离开后,这才看向自己这个徒弟。
薛南苍自知自己瞒着他的事被他知晓,等着他批评。
然而榭芜却什么也没说,无可奈何中带些妥协,摇了摇头,早知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当初就不应该那样。
他带着榭季转身回谷,薛南苍默默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路上一句话都未曾说过。
反而是极风谷中的弟子全都围上来叽叽喳喳,绕着他好一会才散开。
穿过一条幽长点满油灯的山缝,走到道路尽头,前路无路可走,只见他在墙上敲了几下,厚重的石门缓缓打开,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全新的世界出现在眼前。
这里就是真正的避世之地,极风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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