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了吗?落霞巷的那个寡妇闺女,小桃死了……小桃是谁?哎呀!你怎么忘了,就是先头一直在茶馆唱曲的小桃红啊!”
“噢噢!那可是一个美人啊!竟就死了么,可悲!可叹!”
落霞镇的人或许挺多了桃红柳绿的名儿,但一说唱曲的,都知道是刘寡妇的独女,打小生的好看,白肤朱唇,不像小镇的姑娘,格外妩媚,一把子二胡,再难弹的曲,都能唱出悠扬婉转的调子,画眉鸟似的,眼角匀称的由前往后延伸,眉眼上一对蛾眉十分好看,就是脾气不大好,仗着屠夫家的牛大喜欢,颇有几分泼辣,可巧,牛大前个也死了,似乎是在山上不小心摔下了崖,倒成了对地底鸳鸯。
流言蜚语在小镇上飞快的传递,待那各种揣测道了个便,终于有人想起来一问:“怎么死的?”
“总不是自个死的。”
“听说,是被人从茶馆上抛下来的……”
“那岂不是……”
是什么呢?
镇上的人心知肚明,齐齐朝着镇上富户的李家看,这李家跟县太爷有亲戚关系,家中只有一个独子,最是个游手好闲吃喝嫖赌的性子,这两年跟镇上的泼皮混在一起,惹了不少是非,但谁敢管呢?
一般的青楼姑娘这李少爷还不想碰,只往那良家寻,抬了五六房小妾,心心念念的还是茶馆的小桃红,每当那说书的累了,小桃红拿着二胡出来,李少爷便要喝一声彩,可惜喝了再多声,那么个小身板见牛大的杀猪刀一挥,也不敢多放肆,当年迁过来的流民,不少人手里都沾过血,那段时间的盗匪可不少,听说屠夫家的老汉就是呢!很有几分功夫在身上。
牛大的杀猪刀一扬,小桃红的歌声就更婉转些,带着轻快的喜意,听的人心里甜丝丝的,又因着二胡的曲犯起一阵又一阵的寒意,这样歌别的地方都没有,久而久之,来往歇脚听书的,往往天一亮就近茶馆泡一壶,书快听完了,茶要喝完的时候,一边唤来堂倌续水,一边听小桃红的曲,再美不过。
往后是听不着了。
许是因着小桃红的死,那说书人停歇的当口,听众吵嚷起来,竟也忘了拍醒木,手中的折扇开开、合合,一声叹息就传进了杨争耳朵里。
杨争看向苏媚。
自从刚刚瞧见那茶馆下的尸首,娘子便有些心不在焉。
“娘子?”
杨争给苏媚续了续半空的茶水,却见苏媚端起茶杯,不喝,垂下美眸轻声细语问他,“夫君,你见了刚刚的事情,可有什么想法?”
“官府来了人,定会查清的。”杨争沉声道。
“……夫君是江湖人,我听说江湖里的人,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呢。”苏媚看向茶馆楼下,托腮凝望,“要是官府的人,查不清怎么办?”
杨争道:“不会的,娘子,一定会查清楚。”
“哦。”
停了好一会儿的说书人,终于被茶馆老板发现了,一个眼神递过去,桌上的醒木就已拍响,提醒听众安静。
东陵城的说书人表情丰富、动作夸张的很,一张嘴便是绘声绘色一幅画,直叫那听的人身临其境,浑然忘我,但落霞镇的说书人就逊色许多,因着说书人不在状态,那耳熟能详的故事也变的平淡起来。
“却说那雪瓮冰齑满箸黄,沙瓶豆粥隔篱香。就中滋味无人识,傲杀羊羔乳酪浆……初蒙祖师点化,不得正道,把我魂魄摄归阴府,受鞭笞之苦。忽见祖师来救,化作天尊,令贫道似梦非梦……”
今个茶馆里讲的神仙道化的故事,苏媚不爱听这一折,嫌那个中消极避世的想法十分没趣,只说那似梦非梦,往往又忍不住往下去听。
“因此遂弃其金珠,抛其眷属,身挂一瓢,顶分三髻。按天地人三才正道,正一髻受东华帝君指教,去其四罪,是人、我、是、非;右一髻受纯阳真人指教,去其四罪,是富、贵、名、利。”
“哥哥,似这等,人家都吃了斋,着咱屠户每怎生做买卖?你休闹。可不道”搅人买卖,如杀父母”。如今那个敢杀那先生去?俺去!你如今白厮打,赢的便杀那先生去。”
“我来了也。你来做甚么?我来杀你哩。我是个出家人,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如何来杀我?”
“我是个屠户之家,你化的一方之地都不吃荤腥,坏了俺屠行买卖,我因此来杀你。你道我化的这一方之地都不吃荤腥,坏了你这买卖,因此来杀贫道。是我搅了你买卖。也罢也罢,贫道受死,你与我快性者。”
且不说那“搅人买卖,如杀父母”的话,只说那“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便叫苏媚每每听得认真,更有最后那“为你有始终,救你无生死”之语,又听结尾“今日个得道成仙,到大来无是无非快活到老”的话,便痴痴入神。
可她心知,这世间并无道人点化。
好像也无那神仙救命,重生算的上救命么,死去活来一遭,若是重生才能顺遂,总是不甘心的,她依旧只能自个往前走。
听了一耳朵那刘寡妇的哭嚎,苏媚就再放心不下,不论在山下,还是回了青萍山,还派人去打听,想看看杨争等的官府是个什么结果,想看看大侠是个什么行事。
若是不知这事,不发生她跟杨争的面前,苏媚也没心思管这些。
如今世道不算太平,个中悲苦都是寻常事。
她等了三日,官府定了案,说是“落水失足”,也不知这落水怎就乱了衣裳,掉了鞋,周身滴水不沾,落霞镇上的人都说刘寡妇快疯了,苏媚也皱眉。
回风派出去的人回了消息,她就告诉了杨争。
杨争听得此言,说了一句知道了,晚间便出了门。苏媚又等两天,等到了那探亲出门的李家少爷被人拿住,送去牢狱的话,据说是要重新审了。
她又等了一日,晚上躺在床上,背过身子轻声问杨争:“那小桃红的事情,就这样完了吗?”
杨争快睡着了,没太听清,以为苏媚说的是马儿,便“唔”了一声,沉沉睡去。
虽说证据确凿,那李家少爷最后还是没死,只判了个流放,太子降生时大赦天下,也许过不了多少年,这人又能回乡了,苏媚派去打听的人说,这浪荡子一路吃好喝好过的十分快活,没两天,又听说那李家少爷逃了,不知逃去了什么地方。
苏媚的眉就皱的更紧。
她的人一直盯着那人,盯得很紧,回风问苏媚要不要将那李家少爷的行踪报给官府,苏媚却摇了摇头。她做了个决定,离了落霞镇的地界,她的银子总有好使的地方,于是某一日,杨争出了门,苏媚也跟回风下了山。
扬鞭追了一日,她派出去的人总算将李家少爷绑了回来。
银子一递,钱货两清,苏媚带着这人,返回了落霞镇,刘寡妇的家中。
说书的内容来自马致远杂剧《杂剧·马丹阳三度任风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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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安得清风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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