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三日,没想到第二日晚上宋临就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他连家都还没有回,就径直去了沈家食铺,因在山林奔波了一日,他不仅头发被山里的树枝刮的乱糟糟的,衣摆染上了草汁枯叶的颜色,一块黄一块绿的,就连脸上和手上都有细小的伤口。
见到他这般狼狈,沈春蕙被吓了一跳,手里的蒲扇抖了抖,差点没拿稳。
“你怎么搞成这副样子?是跟人打架了?还是在树林子里滚了一圈?”她看是在树林子里跟别人打了一架,扭打着在地上滚了几圈。
宋临低头看了一眼颜色斑驳,皱巴巴的衣袍,心里十分满意,他就是故意的,故意没回家没换衣服就来沈家食铺,好让蕙姐儿看到他的狼狈模样,知晓他的用心,“没有打架,就是在树林里转了一天,不小心刮到的。”
临近定亲,沈春蕙对他这几日去庄子上的目的也有几分猜测,但始终不敢肯定,如今听他这么一说,倒觉得有**分把握。
她努力忽略掉心里忽然涌出的一阵阵喜悦,试探地问道:“你去林子里做什么。”
“没做什么,就是去走一走。”话是这么说,但宋临的嘴角眉梢都抑制不住的洋溢着一股如沐春风般的笑意,他用那双含笑的眸子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又黏黏糊糊地道:“你就别问了,这是个秘密,过两日我再告诉你。”
“不说就不说,我还不稀罕问呢。”沈春蕙冷哼的一声,眉眼却是弯的,显然心情极好。
她进屋拿了药膏出来,让宋临把手伸出来。
宋临听话地伸出手。
她从陶罐里抠出一坨膏药,轻轻地抹在他手上的伤口上:“痛就跟我说。”
得她亲自上药,天大的痛苦也不算什么,再说这只是轻微的刮伤而已,再慢一点伤口都要痊愈了,能痛得到哪里去,宋临满脸轻松愉悦:“不痛。”他拿起蒲扇给她扇风:“就是还没有吃晚食,肚子饿得紧。”
“哦,你还没有回家啊。”说完,沈春蕙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废话。
宋临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嗯,我想……”他想说我想你,但又羞涩得难以启齿,所以只说了两个字便改了口,“……先来看你,还没有回家。我想出去吃晚食,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沈春蕙盖好膏药的瓶盖,上下扫了他一眼,视线从他头上凌乱的碎发掠过,落到他衣摆上一团一团黄绿的污渍上:“你确定?”
宋临一脸得意,“我已经让听泉回去拿干净的衣服了,你要不要陪我去嘛?”
他大胆的拉过她的手,轻轻地晃了晃,“你就陪我去吧。”
沈春蕙用力甩开他的手,飞快的往正房看了一眼,见宜姐儿捧着书在那儿看得头也不抬,悄悄地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宋临,低声骂道:“有话就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宋临作势要继续拉她的手,孩子气似的霸道地道:“我就不,除非你答应我,跟我一起出去。”
沈春蕙真是怕了他,把手别到背后,站起身就走。
“你要去哪?”宋临连忙跟着站起身,抬脚想要跟上去,就听得她咬着牙低声道,“我要进屋换衣服,你别跟着来。”
他脚步一顿,看着她的背影的眼睛霎时亮如星子,嘴角也高高扬起,站了一会,走回石桌旁坐下,没坐一会,又站起身往食铺走,心里琢磨着听泉也该来了。
走到食铺门口,他朝巷子口张望,没看到听泉的身影,眉头拧了起来。
他在门口踱来踱去,好一会,才见听泉架着马车姗姗来迟。
“怎么来的这么迟?”他开口便问,接着朝听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赶紧下来。”
等听泉下了马车,他自顾自地把马凳拿下来放到地上踩着凳子上了马车,一面吩咐道:“你在外边看着点。”
马车里,中间的小矮桌上放着一层红色的衣服、一把梳子和一面铜镜。
车厢不高,并不能容许他站着换衣服,他只能屈膝坐着换,多少有些憋屈不便,外边还不时有人从马车旁走过,细微的脚步声和说话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宋临从来没有在这样简陋又嘈杂的环境里,自然而然地生出了一丝难为情,但很快又被将要和蕙姐儿出去的约会的喜悦所取代。
他麻利地把脏衣服脱掉,换上新衣服,又重新梳了头发,拿起镜子照了又照,确定没有任何不妥后才起身下马车。
他才刚掀起马车帘子,就听得听泉道:“大娘子。”
宋临连忙探出来,“我也换好衣服了,我们走吧。”一面跳下马车朝她走去。
沈春蕙愣了一下,“你在马车上换的衣服?怎么不进屋去换?”
“忘了,一时着急就没想那么多。”宋临解释道,“等下次,下次我一定进屋去换。”
沈春蕙轻哼,“还想有下次啊,你想得美。”她抬脚就走,走出两步又回头来看宋临,嘴上不饶人地道:“你肚子不饿啊,那还不赶紧走?”
宋临快步走到她身侧,笑容灿烂,“饿,怎么不饿,都快要饿死了。”
沈春蕙:“那想好想吃什么了吗?”
“没,你帮我挑好不好?”
“我怎么帮你挑……”
两人越走越远,声音也越来越小,听泉收回视线,手抚上饿的呱呱叫的肚子,小声嘀咕:“我也还没吃呢。”
***
这日,天气清朗
沈春蕙送走最后一波食客,才转身,就见一个圆脸,身材丰腴,穿红戴绿的媒婆挥着手帕,一脸喜气地朝她走来。
她身后还跟着一群同样穿着红色衣服,捧着各色礼盒的仆人,其中,那打头的一对伸长了脖子,豆大的小眼睛咕噜噜地四处转悠的大雁分外的惹眼,惹得巷子里的街坊邻居都纷纷跟在后头瞧热闹。
媒婆未语先笑:“沈二娘子,我给您道喜来了。”
沈春宜见后头的人探头探脑,深知这儿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连忙把媒婆往后院迎。
一行人走到檐廊下,正好撞上听到吵闹声,从后厨里出来看个究竟的沈春蕙。
沈春蕙瞧着媒婆一眼,“这是……”
媒婆热情地道:“您就是沈大娘子吧,瞧瞧这模样,长得跟天仙似的,瞧着就有福气,怪不得秦太夫人要托我来给她家大郎君来向您提亲。”
说到亲事,任沈春蕙平日里再大大咧咧,此时也红了脸,但她的性子注定让她不同于寻常的闺阁女子,面对此情景时羞羞答答扭扭捏捏,而是落落大方地笑道:“您谬赞了,快里边请。”
两人迎着媒婆进了正房。沈春蕙给她倒了盏茶,退回到沈春宜的身旁坐下。
按照寻常人家议亲,小娘子是要回避的,但媒婆来之前就受到秦太夫人身边的兰香嘱托:沈家并无长辈,无需拘泥于繁文俗节。因此她看到沈春蕙毫不避忌地坐着,也没觉得有多惊讶。
毕竟做媒做了二十多年,她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
媒婆吃了口茶,便单刀直入地说明来意。
这桩婚事,在她看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但出于媒婆的专业素养,她还是把宋临从头到脚地夸了一番,末了,真心实意地感叹道:“沈大娘子真是好福气,你可知道这燕京有多少人家盯着宋大郎君的婚事?”
她举起手,五指张开,压低声音道:“就我这里,就有五六户人家。”
好女百家求,好男亦是如此,宋大郎君样貌俊朗,人品才学出众,燕京城中,早早就有人家盯上了他的婚事,这些年来,陆续有人托她去宋家问话,但都被一一拒绝了。
因此,大家都知道宋大郎君醉心科举,尚未有成婚的打算。
但这些人家并没有放弃,而是翘首以盼,盼着他明年高中,好筹谋为家中女儿与之相看。
可谁曾想,秦太夫人忽然就托她向名不经传的沈家大娘子提亲了,媒婆能想到,这消息传扬出去后,有多少人家大跌眼镜,多少小娘子伤心失意。
沈春蕙没料到宋临这么受小娘子欢迎,惊讶了一瞬,便把它当做寻常了。
想当年在安南县的时候,她也是媒婆踏平门槛的对象,受欢迎的程度丝毫不亚于他的。
又多聊了两句,沈春蕙端起茶盏吃了一口茶,说会考虑几日再给她答复。
提亲时,女方为表矜持,往往不会在媒婆第一次上门时应下亲事。媒婆做媒二十几载,对此流程早已烂熟于心,当即笑呵呵的起身说要告辞。
沈春蕙把礼品里的那一只金簪单独拿到一旁,指着剩下的礼品对道:“辛苦你多走一趟了。”
金簪留下,就代表女方是有意这门亲事的,只等媒婆再次上门,女方应下亲事,这一桩媒就算是成了。
“不辛苦,不辛苦。”媒婆笑眯眯的让人把剩下的礼品,包括那一对大雁带走。
杨桃和杨柳没见过大雁,刚才就一直蹲在院子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大雁瞧,和大雁大眼瞪小眼的,见到有人来过来,她们连忙站起身让到一旁,眼睛却舍不得离开大雁,一直跟着大雁移动,直到提着大雁的人转进穿堂,再也看不到。
“大鹅被提走了!”杨柳满脸失望。
“什么大鹅,这是大雁!”萱娘立即出声纠正她。
杨桃小声道:“可是它长得跟大鹅好像,叫声也好像,都是嘎嘎嘎的。”
“像也不是,人家都说了是大雁,哪有人提着大鹅来提亲的。”萱娘也说不出是为什么,“可是他们为什么把大雁提走了,难道大娘子没有答应亲事?”不应该呀,这是宋大郎君来提亲,又不是旁人。
三人同时扭头看向孙六娘。
孙六娘笑着给她们解释了一遍提亲的习俗。
听到说过几日媒婆还会把大雁送回来,杨柳开心得露出了一嘴小白牙。
杨桃和萱娘也欢喜不已。
三人凑到一起,嘀嘀咕咕地商量了起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