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硕昨日向沈确禀报徐府纵火案有了新进展,于是沈确今日一早便驱车来到了州衙。
见沈确迈步踱进,张硕匆匆理了理身下的官袍,拿出一侧早就备好的案卷,毕恭毕敬地递给沈确,“陈四娘已认罪伏法,沈少卿请看,这便是犯人的画押证词。”
沈确接过的手指一顿,看了眼垂首的张硕,拿过了卷宗。卷宗的最后一页是陈四娘的证词,证词上详写了她是如何放火烧毁徐府,又是如何在酒中下风茄,好借徐府失火烧死陈屠户。
沈确越看眼神越冷,最后直接将案卷甩到了一旁的案桌上。
“你就是这般破案的?”
张硕不知所以,听音吓得抖了一下,“下官……下官……”
沈确语气愈冷,“于楚回人在何处?”
张硕用袖袍擦了擦鬓角不存在的虚汗,“于录事身体不适,昨日请了病假,人……人应在自家屋中休憩。”
沈确眉目似蒙上了一层薄霜,话语毫不留情,“案卷押后重审。”
张硕听了些许着急,不知自己怎么就让沈确不满意了,且押后重审他也审不出什么,只好顶着压力解释,“沈少卿……可……可这是已经画押的证词,若是再重审……”他眉目敛得极低,尽量避免看到沈确的眼神,“按大理寺复核流程,此案需由州向京兆层层申报……”
沈确不耐与其唱官腔,直接打断了张硕的话,命其提押陈四娘,再将人带往徐府。
*
邢一苒向李伯问完了话,又自告奋勇替腿脚不便的李伯完成今日工作,而李伯心肠软,听“春桃”想去看病重的婶母,便同意让她外出一天,让其在天黑前回到别院,他好给“春桃”开后门。
邢一苒听了自然高兴,再三感谢李伯后,成功握住这次机会溜出别院,进了城。
她进城后有两个计划,一是找沈确跟进陈四娘案,二是去摘香坊询问栀子香膏,猴衣上既然有香膏的味道,那猴妖近来肯定有光顾过摘香坊,而沁竹说栀子香膏名贵,那购买的额人一定不多,如此便能查出一点猴妖的线索。
正当她询问完路人摘香坊在何处,正欲往摘香坊走时,突然看见了沈确正带着一行人往徐府去,而他身后,似有两差役正押解着一个犯人,邢一苒顿时意识到沈确发现了什么,当下便换了路径,选择跟到他们后面。
沈确带人走进了徐府,让陈四娘演示当时她是如何纵火的,陈四娘面容憔悴,发型也有些散乱,她蜷缩着肩膀,不敢抬眼去看沈确。
“沈少卿问你话呢,你是怎么纵火的?”陈四娘身侧一差役推搡了她一下,陈四娘犹如惊弓之鸟,反射性地缩起了身子,接着才木讷地走到一处地方,指着一处新建好的墙角和旁边的柴火垛,声音怯懦,“奴在此处纵火,浇燃了做饭用的菜油。”
佐官也在其中,他见状暗暗地点了点头,又用目光示意差役,差役接收到信号,粗声粗气地再次推攘了一下陈四娘,“还有呢?其余各处是如何纵火的?”
陈四娘茫然无措,不知该往徐府何处走,但她不敢耽搁,四下望了一番便选定了一个方向,朝那走去。邢一苒此时已凭借“春桃”的身份走进了徐府,她见陈四娘往客人住的厢房走,又见差役们审问式地让其说出纵火的方法,而沈确只在一旁干听着,不由得义愤填膺,疾步走了上去。
“各位差爷,”邢一苒行了一礼,“这位娘子说的有误,那日走水时,此处是后来才起火烧着的。”
押解陈四娘的差役一听,当即凶神恶煞地看向邢一苒,“闲杂人等,勿要阻挠官府查案。”
“婢女春桃并非闲杂之人,府中走水那晚,我从仆院跑出,见此处厢房并未起火,且当时我欲往庖厨逃生,双眼看得十分真切,那边的柴火垛并未着火,这位娘子话中有误。”
差役瞄了一眼佐官,见佐官面色低沉,瞬间心领神会,拔刀制止“春桃”,“区区贱婢,竟胆敢插手官府办案……”他还未将刀抵向“春桃”,沈确就先发了火。
“张硕!”他将案卷摊开,甩到了对方身上,而那持刀的差役一看,登时收回了刀,退至后面,防止沈确看到自己并以此作伐。
沈确的质问语调铿锵,“为何陈四娘的证词与现场指认完全不符?卷宗上书麻油引燃,可犯人却说是菜油;卷宗上书纵火地为后院小门,可犯人却言在庖厨墙边,更毋说如今还有证人指明。”
张硕额上的汗是真的冒了出来,他顾不及擦,匆匆看了一眼证词,便极快地剜了一眼佐官,佐官收到上官责骂,又狠狠地瞪了一眼陈四娘,厉声喝道:“犯人还不如实指正?若再戏弄官衙,小心牵连全家……”
“行了!”沈确怒不可遏,指着刺史训斥,“治下不当、贪功枉进,如今还想当着本官的颠倒黑白,将罪名强压给陈四娘,本官此番省亲回长安,定要将此事全数述予圣上。”
张硕冷汗涔涔,顾不得其他,立刻就将过错甩到了佐官身上,而佐官也一个劲地说是他失职,欲将罪责全揽到自己身上,沈确可不会让张硕心安,他淡淡扫视一眼张硕,“州衙审案,不仅遗漏本官发现的线索,还妄图买通本官身边亲信,此事甚是严重,本官将尽善尽详一并上书,跨马加鞭地传回长安。”
张硕深深下弯的身子一僵,不得动弹,而沈确当即发话,“猴妖纵火案及陈屠户之死案,均交本官来查,尔等无需参与。嫌犯陈四娘先释放归家,等本官彻查后再做定夺。”
沈确发了话,张硕等人只能照做,眼见他们即将离开徐府,邢一苒快步拦住了沈确,行了一礼,“婢子谢过官爷解围。”
沈确面无表情地后退一步,即刻转身就走,并不理会“春桃”。
“沈郎君等等,”邢一苒见沈确又要走,忙发话,“郎君可否带我一起查案,暂且就今日一天?”
沈确一步未留,邢一苒情急之中再次抓住了沈确的衣袖,将人拽得顿了一下,邢一苒已经预估到沈确转过来时,将会是多么臭的一张脸,但她无所畏惧,“郎君若答应,我便告诉你娘子的其他消息。”
她看着有些变形了的衣袖,立马松手,复盯着沈确的后脑勺,等待回复。
沈确回眸,他神色宁静,只一双莹玉般的眼定定地看着邢一苒,让邢一苒再次有了被对方看透感觉,似乎沈确看的不是春桃,而是内里的她邢一苒。
“是何消息?”
邢一苒后退一步,拉开了二人间的距离,“若我现在便说,待会郎君不守信了怎么办?”
沈确眼里滑过一丝讥诮,跟着上前一步,“若你不说,我又怎知你所说的消息,非乃我焉知的消息?”
邢一苒半撤的脚忽然立定,接着重新站回了原处,她仰起头来,同样看着沈确,“娘子多半没死,不知这个消息于郎君而言够不够价值?”
沈确虽有猜测,但听到时,他那温润淡漠的表情还是出现了一丝颤动,“你如何得知徐华瑛仍在世?”
邢一苒也不吊沈确胃口,将大拇指的猜测与他说了一番,沈确垂眸看着邢一苒,目光越来越锐利。
邢一苒自然早就发现了,但她十分坦然,就算沈确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又如何?如今她是春桃,是徐府的婢女,而沈确与徐家的关系交恶,就算沈确有什么想法,徐家多半也不愿意。
只有徐家那边她需多加注意,不能自己离开后,却让春桃的生活发生巨变。
沈确对上“春桃”圆圆的眼睛,却仿佛看见了一双明媚的狐狸眼,让他蓦地移开了视线,“你说的言之有理,但这些均是猜测,除此之外,你可还有其他线索?”
邢一苒用力地哼了一声,“郎君若是转行去做买卖,定能成为金城首富,好处你全占了,合着我过来就是给你当线人呗。”
沈确藏在衣袍下的手轻轻捏了捏,第一次觉着有些不好意思,他转移话题,“你是因何参与陈四娘案?”
邢一苒瞟了几眼沈确,有些摸不透他问这话的意思,便选了个折中的说法,“不过是女子间的相惜相怜罢了,陈四娘脸颊、手腕均有瘀伤,加之她总是下意识地蜷缩,用背遮挡自己,无不证明了她长期被人殴打。陈四娘在女子中身形高壮,比起我们这些弱小的女子更具力量,可她看向男子时,神情却依旧惧怕。”
“本该给予她呵护的丈夫殴打她,本该给予世间公正的官爷们欺侮她,既然男子无法帮助女子,那女子就该帮助女子。”
“本官允了,”沈确修长的眉宇疏朗起来,又见“春桃”露出了笑容,他突然意有所指地试探一番,“你真是徐府的女婢?本官之前见你时,你并非这般模样。”
邢一苒不慌不忙,目光清朗从容地看向沈确,“郎君才见我几次?之前我不过娘子院中二等婢使,素日见娘子一面都难,更别说见郎君了,而最近一次我见着郎君,也不过在别院假山,郎君命我领仲骑护更衣。”
听“春桃”说得条条是道,沈确忽地打消了“换人”的想法,但他还未仔细思考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就听“春桃”吩咐式地问道:“走吧郎君,勿要在此处浪费时间了,陈四娘的案子,郎君想从何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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