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一苒拿出匕首,看向家仆,只见家仆往后退了两步,满脸惊恐。
“你的家伙呢?”
家仆的惊恐瞬间夹杂紧张,并极速叠加恐惧与怀疑。沈确看家仆的表情,瞬间便猜到了他在想些什么,“阿苒,冷眼便好。”
邢一苒听了,立刻模仿起沈确素日毫无表情的模样,而家仆原本害怕地看着“沈确”,见“沈确”脸上出现了熟悉的表情,那种压迫与无视,让他重新获得了安全感,也让他慢慢冷静了下来。
看来少主君并没有被此处的孤魂野鬼上身。
邢一苒见人恢复了正常,又问了一遍他带的木棍在何处,“少、少主君是想……”家仆看了眼黑黢黢的墓地口,意思不言而喻。
邢一苒:“我们是去缉凶,不是去下墓。”
见家仆听了,腿又开始打摆,邢一苒只好耐心解释,“此墓的主人并未真正死去,她将我刺伤后逃跑,说不定就躲在下面。”
若是可以,邢一苒想自己下去,但她如今用着沈确负伤的身体,万一再遇事情,兴许试试就逝世,所以为了她与沈确的安危,这个家仆非带不可。
“少主君在此处等候,我、我这就将家伙拿来。”
邢一苒:“他靠得住吗?”
沈确也随邢一苒的视线,看着踉跄跑向屋邸的家仆,想起这个家仆一直在府中做花匠,顿时也有些怀疑起来,“仲虎荐来的人选,应是靠得住……罢?”
“郎君!”
沈确刚说完,邢一苒就听见了仲虎的声音,仲虎上山的速度极快,并且又是背着黄府医的药箱就跑了过来。
“郎君有无大碍?身体可有不适?”
邢一苒摆了摆手,示意他去看坟包前的方形黑洞,“于楚回可能在下面。”
仲虎当即就做出了一个阻拦的动作,“郎君我去罢,你好生呆在上面。”
“你一人能行?”
仲虎握拳,用力锤了锤自己的胸口,“郎君信我。”
沈确也在一旁表态,仲虎武艺高强,素日一人对三也不在话下。
得到了邢一苒同意,仲虎立即取下挂着的药箱,他说黄府医稍慢几步,又叮嘱了“沈确”之后要黄府医再探探脉。
等仲虎下了墓地,邢一苒便与沈确闲聊,“你与仲虎看起来不似一般的主仆。”
“仲虎是父亲配给我的侍卫,他来府上时年纪太小不懂尊卑,偷着空带我爬树捉鸟,”想到这,沈确轻笑一声,“害我受了不少训斥训斥,幼时我将仲虎当玩伴,如今也未将他当侍从。”
邢一苒:“看来我演技不错,没让他发现我不是本人。”
沈确:“我发现了。”
邢一苒想起了她穿成仲虎时,沈确看她透彻的眼神,“你是怎么发现的?”
“你的幞头和衣服,仲虎穿衣向来是左衽,但你那日却穿成了右衽……还有阿苒在思考时,喜欢将手抵在下巴,这些异常与习惯,让我确认你不是本人,但同时,也让我迷糊。”
邢一苒笑了起来,“是不是觉得莫名其妙?”
听见邢一苒笑,沈确也跟着笑了起来,“是,我见了仲虎,再见徐府别院的春桃时,觉得似曾相识,再接着便是张府的八哥,的确迷茫困顿了好一阵子。”
邢一苒:“你不好奇吗?”
“好奇阿苒为何会这样?”
“是。”
沈确回答的话果断干脆,“不好奇。”
邢一苒有些吃惊,“为何?”
“知道的话,阿苒便会离开了吧?”
“那些话本里的神女妖仙,无不是被凡人听去了秘密,然后受到责罚,不得不离开……”沈确轻捻指尖,想起邢一苒之前与他说过的话,她很急,她没有时间如他这般等待,再联系如今情形,沈确便猜到了大致原因。
附身与查案,多半都与她一直沉睡的身体有关。
但他又怎会不好奇?
他对邢一苒所有的一切都好奇,只是他不能问,不能说,也不能让邢一苒告诉他答案,只为了能够多留她一会。
沈确感受着胸腔里悸动,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我不希望阿苒受到责罚,也……不希望阿苒离开。”
这近乎表白的话让邢一苒愣了神,她的面皮迅速发烫,不知是自己,还是沈确这副身躯。她胡乱地用手给自己扇风,想要让脸上的温度降下来。
“你……你这人说就说,不好意思什么……”
“抱……抱歉……”沈确按着自己虚空的身体,按着那处剧烈跳动的心,以为真是自己反应过大,这才带着真实身体脸红起来。
虽然有些害羞,但沈确不是一个会犹豫的人,他知道这次不说,也许就再也没机会将心意亲口告诉邢一苒了,“阿苒……”
邢一苒揉了揉耳朵,觉得这个称呼实在亲昵,竟让她的耳朵也开始隐隐发烫,但揉了之后她才意识到,这是沈确在脑海中与她对话,而非站在她的身边。
“阿苒将案件解决后,便会离开了,对吗?”
邢一苒沉默,她对自己的未来也不甚清楚,而沈确看邢一苒无言,竟将这种沉默当作了默认。
“我心悦你。”
“什……什么?”
“我心悦你,”沈确语气珍重,虽然看不见邢一苒的表情,他还是认真地看着邢一苒的视野,再说了一遍,“阿苒,我心悦你,从很早开始,或许早到连我自己都没有发觉。”
沈确很轻地笑了一声,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温柔与宠溺,“若是按你不同的身份来看,我怕是已心悦你六次了。”
邢一苒听完,心脏怦怦地乱跳,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若说对沈确没有好感,那肯定是她在自己骗自己,但她不想让自己的喜悦表现得太明显,故意说:“郎君这话,怕是对许多小娘子说过了吧。”
“未曾,我只对阿苒你说过。”
“那徐娘子呢?在徐娘子失踪之后,郎君就没遇上喜欢的小娘子?”
“未曾,我本就对儿女之事不甚兴趣,也以为自己会一直如此,直至,遇见了你……”怕邢一苒不相信,沈确还忙补了一句,“不信的话,阿苒可去问仲虎,他是我的贴身侍卫,我的事他最是清楚。”
邢一苒眼睛弯了起来,快要掩盖不住自己的欢喜,“谁要去问他,我才不好奇。”
“我不敢奢望阿苒能因我留下,但我仍想试一试。”
“我……”邢一苒摸上了胸腔,她好似能感受到沈确的紧张,也好似能感受到自己现下的无措,她很想直接拒绝,亦或是立即答应,但还是她抿了抿唇,缓缓出声,“容我考虑一下。”
不是回绝,便有希望,沈确终于笑了出来,笑容宛若初生朝阳,柔和而灿烂。
“少主君,家伙拿来了。”家仆拿着两条长棍跑了过来,邢一苒接过武器,就见家仆盯着那个黑洞洞的入口,咽了咽口水,他准备身体力行,先一步进入。
邢一苒拦下了对方,“仲虎已然进去了,我们在此处等待便好。”
家仆听了,明显松了一口气,而邢一苒看向地道口,眼里浮上一丝沉思,“郎君,仲虎是不是去得有些久了?”
沈确眉宇微微折了折,“是有些久了,他往日不会这般慢,怕是遇到了什么。”
“下去。”
家仆瞪大了眼睛看向“沈确”,“少主君方才不是还要奴在这等?”
沈确:“阿苒,下去可能会有危险。”
邢一苒走向墓口,“干等着也不是办法,若发生了连仲虎武力都无法控制的情况,那更应该及早解决。”
入口很小,等家仆反应过来,想要走到“沈确”身前护卫时,“沈确”已经下墓了。
邢一苒拿出沈确身上的火折子照亮,这个墓道与徐府别院假山下,另外挖凿的隧道十分相似,邢一苒走了一会,便听见了仲虎的喊声,“你答应过我只要照做,就不会引燃火桶,于楚回你这鼠辈,竟然出尔反尔!”
“仲虎啊仲虎,你还是如以往那般拙笨。”
邢一苒吹灭了火折子,扶着墓壁,加快脚步。
“我若不这般说,你怎能照做?且说有沈确陪你下黄泉,我也算全了你们的主仆情分。”
邢一苒走近,登时便看见了一个狭小的墓室,仲虎被束缚住手脚,身上还绑着一堆竹炮,而仲虎的另一边是徐华瑛,她也被绑住了手脚,脸上挂着泪痕,但神情呆滞。于楚回身边还有许多竹炮,多到无从下脚。
邢一苒回头看了看家仆,与其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握紧木棍,准备从后偷袭。
仲虎自然是见到了邢一苒,他极快地转移了视线,并开始尝试辱骂于楚回,想要将于楚回的注意力全数吸引到自己身上,好给邢一苒提供偷袭的机会。
一切都十分顺利,直到徐华瑛无意识地回头。
她看见了“沈确”,她的眼神逐渐明亮了起来,她有些干涸的嘴无声地喊了一句。
“十七郎。”
邢一苒自是看见了,但她现在并不能理会徐华瑛,只加快步伐靠近于楚回。
徐华瑛看着“沈确”,立即往“沈确”的方向挪动,身下的竹炮被她踢开,宛若多米诺骨牌一般撞击,发出了细碎而清脆的声响。
于楚回听见声音,倏然回头,与邢一苒四目相对。
他狞笑一下,揪住了仲虎身前的麻绳,将人提近了一些,又扶住一旁的防风油灯,这才慢慢看向邢一苒,“沈确,来了?”
邢一苒举起木棍,“于楚回,你这是在干什么?”
于楚回看着继续往“沈确”方向蠕动的徐华瑛,眼中隐有怒气,“瑛儿你可真坏啊,不断在我与沈确之间摇摆,今天我必须要惩罚你……”
邢一苒往徐华瑛那靠了几步,试图挡住于楚回看向徐华瑛的视线,“你到底想干什么?”
于楚回果然将焦点转向了“沈确”,“我想干什么?”他拿油灯的手故意晃了一下,“没看见这些竹筒吗?这些都是火药,我想做的,自然是炸死你们!”
邢一苒听言,将木棍稍稍放了放,“你别激动,你躲进来也不是为了拿火药自杀,我们有话好好说。”
于楚回咧了咧嘴,眼里全是恨意,“这些本是我送给戏猴人的礼物,没想到你们却闯进来阻止,”他看向手中的仲虎,又看向“沈确”与身后的家仆,最后定定看向了“沈确”脚边的徐华瑛,“所以,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与瑛儿两人上路太过孤寂,与你们一起,也算是生死有伴。”
于楚回拿灯烛的手越来越歪。
仲虎:“郎君小心,他制作的火药能将整个坟包炸塌,届时我们就算不被炸死,也会被活活掩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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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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