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浮苏这种衣衫褴褛，不以真面目示人，上来就向你提出请求之辈，常人恐难施以善色。但这修士神色未变，嘴角泛起淡笑，问道：“此言何意？”其声如玉落珠盘，雨湿花窗，且清且醇。
浮苏也知自己可能有些急了，没把话说清楚，便解释道：“若阁下放弃此物，我愿将这牛角赠予你。”
言讫，浮苏直接将虎睛圆珠从牛角尖上生生抠了下来！
吴掌柜的眼睛都恨不能贴在浮苏手中的虎睛圆珠上，好仔细看看这宝贝是否有损，心下觉得这乞丐打扮的面具修士，人看着瘦巴巴，说话也文绉绉，怎么力气如此之大，还有些粗鲁？吴掌柜生怕浮苏再做出什么伤害虎睛圆珠的事来，便对修士道：“萧兄，这位小友原本打算用这虎睛圆珠与我换取一些高阶瞬移符和隐身符。但正好看到你预定的云隐袍，便想替换成这个。您看……”
虽说吴掌柜称呼这俊容修士为“萧兄”，但神色间皆是尊重敬仰，没有丝毫逾矩。浮苏猜测这修士应该是这珍宝阁的大主顾。托着牛角的手，伸向修士，浮苏道：“萧道友，你考虑下？”
“只要我不买这云隐袍，你就将此物赠予我？”萧姓修士拿起牛角，扫了两眼，笑问，“你确定吗？”
浮苏无法从神情中看出对方的意愿，他点头道：“确定的，你可愿？”
“我愿意。”萧姓修士将牛角握在手心里，道，“那这云隐袍，便让予你了。”
浮苏未曾想对方竟然会答应得这么利落又爽快，错愕又欣喜，随即又向对方抬手做了一次辑：“真的太好了，多谢萧道友割爱。”他对吴掌柜道：“吴掌柜，那两百隐身符箓，我不要了，换做这个，是否可以？”
别说两百张隐身符，就算是两千张隐身符也不及一件云隐袍。不过在十品丹药的材料面前，这些都算不得什么。但数十年行商的他，还是下意识面露难色，装作自己在价格上做出了极大的牺牲和让步，他道：“这……”
浮苏见对方犹豫，正想说“减少些瞬移符的数量”促成这笔买卖，不料那萧姓修士从他手里拿过虎睛圆珠放在眼前瞧了两眼，幽幽开口：“冉遗鱼的眼睛。真是不可多得的好宝贝啊！”
吴掌柜闻言，心下一喜又一惊，喜的是：他曾在《奇闻宝录》中见过虎睛的描述，但没见过实物，虽十拿九稳无名小友手中的物品就是炼制十品丹药的材料，但毕竟没有见过实物，还差“一稳”，眼下见萧兄一眼就给此物定了身份，不由大喜。惊的是：以萧兄的财力，万一他也对这虎睛圆珠感兴趣，珍宝阁自然不能同他这样的大主顾争抢，实在可惜。
吴掌柜笑道：“是是是，萧兄果然是见多识广！慧眼识珠！不过这位小友已经准备用此物与我珍宝阁交换云隐袍和符箓。”
萧姓修士问道：“怎么个换法？”
吴掌柜心想完蛋了，问得这么细，难道真打算同珍宝阁抢此物？但他面上不显山露水，依旧笑答：“用一颗虎睛珠换一件云隐袍与两百张高阶瞬移符。”
“吴掌柜真是做得一手好生意啊。”虎睛圆珠在萧姓修士的五指间飞来转去后落在他的掌心，“蒂咊山中冉遗鱼，其目若用作炼丹，则是十品丹药附魂金元丹的材料之一；若眼盲之人生吞，目可复明；若能同时服用两枚目珠，可破六界所有幻术。可惜蒂咊山早已被封，不知所踪。这珠子的价值可想而知，就算用它换十件云隐袍也绰绰有余。”
“是是是，还是萧兄博物多闻！”吴掌柜啧啧称奇，心叹原来这宝贝还有别的奇效，他捋了捋自己的小短须，替自己辩解：“只是这位小友未曾言明需要旁的什么东西，我就……”
萧姓修士对浮苏道：“你再挑些别的。”
此情此景，倒叫浮苏一时间分不清谁才是这珍宝阁真正的掌柜了，心下觉得有些好笑，道：“我确实无须他物。”
吴掌柜见萧姓修士双指撵住虎睛圆珠没有松手的意思，便对浮苏道：“这样吧，这笔交易先这么成了。我珍宝阁欠你三物，日后小友若看上我珍宝阁什么物件，尽管拿去，我送给小友就是了。”
浮苏道：“当真？”
吴掌柜立刻直起腰板，骄傲道：“我吴晌一言九鼎，言必信，行必果。”
浮苏道：“成交。”
吴掌柜命小厮将云隐袍与瞬移符包好，放进用金蚕丝绣着“归灵墟珍宝阁”字样的置物囊中，亲自交到浮苏手中。浮苏没想到自己还多得了一个免费的置物囊，便道：“多谢吴掌柜。”
“应该的，应该的，还请小友收好。日后可凭此囊来珍宝阁找我。”言毕，吴掌柜从萧姓修士手中接过心心念念的虎睛圆珠，客客气气地将二人送出珍宝阁。
浮苏与萧姓修士并排走在主城的中央大街上，他道：“在下浮苏，今日多亏了萧道友。”
萧姓修士闻言道：“我叫萧九，数字九。”
浮苏问：“难道萧道友在家中排行第九，故名萧九？”
“倒也不是，家中就我一人。”萧九道，“你可唤我萧郎，萧道友听着像小道友，我如今接近两百岁，不小了。”
“萧郎。”浮苏笑着喊了他一声，又问，“萧郎怎么对那虎睛圆珠知之甚多？”
“如果我说，我曾经日日生吞那虎睛珠，你可信？”
“萧郎真爱说笑。”浮苏自然不信，蒂咊山中，谁人不知冉遗鱼最为暴躁，即便是他当初去取眼珠，也要带着好些灵石点心哄它一番才行。
萧九道：“突然有些饿了，归灵墟有家张记包子铺，皮薄馅多，物美价廉，就在主城出口处边上。今日白白多得了你一件宝物，我请你吃包子去？”
听见“张记包子铺”，浮苏瞬间竖起耳朵，他觉得顺便吃个包子应该不会耽误太多时间，便将目光转向路引符，却见路引符书曰：“不可。”
萧九随着浮苏的目光看向虚空，在浮苏看不见的地方，一枚墨色彼岸花印浮现于萧九额间，金瞳寒芒一闪而过，冷冷直视路引符。
路引符上的“不”字倏地消失，只留下一个“可”字。浮苏还是第一次见到路引符删字的情况，但萧九就在他的身旁，也不好开口直接问路引符。只见路引符渐渐蜷缩至方寸大小，也不如往常那样飞入浮苏额间，反而钻入了他的衣领中。
浮苏回头对萧九道：“那我们便去吧。”
萧九带着浮苏走去包子铺，问浮苏：“想吃哪些？”
浮苏看了眼绣着“千年老店·张记从食”的布帛幌子，道：“豆沙，我要陈皮豆沙包子。”
萧九道：“店家，麻烦拿四个陈皮豆沙包子。”
少顷，萧九从包子铺的伙计手中接过用箬叶裹起的包子，并将其中两个递给浮苏。
浮苏接过飘着甜气的包子，却纹丝未动。萧九见他不动，询问道：“浮苏，怎么不吃？”
浮苏踟蹰半晌才道：“额，萧郎，我的样子恐怖至极，怕揭开面具吓着你。”
萧九咬了一口包子，只这一口，包子里面的赤豆馅瞬间流淌出来，他弯着眉眼，笑道：“小瞧我了不是？我是那以貌取人之辈吗？想我一界鬼修，什么样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是我不曾见过的。”
“萧郎你怎么是鬼修？”浮苏惊道，“我还以为你是仙界修士。”
“鬼修怎么了？我看着不像吗？”
“不是很像。”浮苏心道：你长得这样好看，哪里都与他印象中的鬼修不沾边啊。难道在他沉睡的三千年中，冥界鬼修之士早已改头换面了？他道，“生前大智，晓通修术者成仙；逝后传道，福泽众生者谓神；精怪得慧，勤修灵智者化妖；心念难伏，纵生恶念者堕魔；怨气难消，缠身难脱者沦鬼。鬼修者不修灵力，通过修炼阴煞之气以提高自身修为。萧郎平常是如何修行的？”
萧九滋溜一下，将包子中的豆沙馅吸出大半，道：“我的修为么，是靠吸食他人魂魄得来的。”
“这怎么行呢？此法损人不利己，且仅在鬼修初期有用，后期很难大成，绝非长久之计。”浮苏看着对方将豆沙馅吸得一干二净，似是在给他展示如何吸食魂魄一般。浮苏右眼一热，骷髅脑袋还未及思考周全，脱口而出道，“不如你跟了我吧。”
金瞳慢慢移到浮苏身上，疑惑道：“跟了你？”
浮苏一惊，又是挠头，又是摸耳朵，结结巴巴道：“你，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是，我虽无灵力，但颇通些修行之术，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教你。”
萧九咽下最后一口包子，笑容更甚：“这可是你说的，那我便跟了你。”
“啊？”
萧九又道：“日后你我二人结伴而行，你教我法术，我做个良鬼，不再害人，还会管你饭食衣宿，岂不两全其美。若你将我丢下，我只能重返人间，靠吸食他人魂魄苟延残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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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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