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榭丽舍大街的梧桐叶已染上秋意，巴黎的空气里弥漫着咖啡香与某种自由浪漫的气息。电影宫前星光大道上，闪光灯亮如白昼，各种语言交织，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沈青茉一袭酒红色丝绒长裙，勾勒出曼妙身姿，颈间的钻石项链在镜头前折射出璀璨光芒。她挽着一位法国资深男演员的手臂，走在红毯上，应对着来自世界各地的媒体，笑容明媚，姿态万千。
在进入内场，她的目光穿过攒动的人群，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身影。
顾小白依旧是那副与周遭华丽格格不入的打扮，深灰色西装裤，同色系马甲内搭白衬衫，没有领带，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领口。她正与几位评审低声交谈，侧脸线条在电影宫辉煌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冷峻。
她的好友王冰冰朝她走来，寒暄过后，沈青茉心念一动，“你和那……如何了？”
王冰冰摊手，“拜拜了。”
王冰冰的地下恋情也是一文艺片大导。脾气差，上部电影，王冰冰为了帮他，投了不少钱。
沈青茉点头，心有余悸。女明星和文艺儿导的组合，在好友圈内常被戏称下嫁，难有结果。
不由得目光又落在那人身上。
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顾小白忽然转头，目光越过人群，直直地看了过来。
隔着喧嚣的人潮，隔着十几米的距离，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
沈青茉心脏漏跳一拍，脸上完美的笑容几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顾小白的眼神依旧平静，只是对她几不可见地微微颔首，随即又转回去，继续之前的交谈。
仿佛只是看到了一個普通的熟人。
但沈青茉却觉得，刚才那一瞬间的对视，比周遭所有的闪光灯加起来，还要灼人。
颁奖礼的结果，《悄燃》未能斩获最高奖项，但拿下了最佳摄影。庆功宴设在塞纳河畔的一家古老酒店露台，衣冠楚楚的人们举着香槟，低声谈笑。
沈青茉应付完几轮必要的寒暄，觉得脸颊都有些笑僵了。她悄悄退到露台的边缘，倚着石栏，望着脚下沉静流淌的塞纳河水。河面上倒映着对岸建筑的灯火，随波光碎成万千金鳞。
晚风带着河水的微腥和秋夜的凉意，吹拂着她的发丝，让她清醒了不少。
身旁多了一个人。
她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那股极淡的、书卷和清冷空气混合的味道，她已熟悉。
顾小白也学着她的样子，倚在栏杆上，手里端着一杯纯净水，望着河面。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远处隐约传来庆典的音乐和游人的笑语，更衬得她们所在的这一隅格外安静。
沈青茉微微动了动，手臂外侧的丝绒布料，不经意间，轻轻擦过顾小白衬衫的袖口。
柔软的丝绒与硬挺的羊毛呢摩擦，发出极其细微的窸窣声。
沈青茉没有躲开。
顾小白也没有。
她们就那样并肩站着，手臂外侧隔着几层薄薄的衣料，似有若无地贴着。能感受到对方传来的、微弱的体温。
暧昧像塞纳河上氤氲的夜雾，无声无息地将她们包裹。谁也没有看谁，谁也没有说话，只有衣袖相贴处那一点点隐秘的、持续升温的接触，在晚风中无声地诉说着千言万语。
河水静静流淌，载着巴黎的梦，也仿佛载着此刻两人之间，那未曾言明，却悄然滋长、汹涌的情愫。
巴黎的夜，似乎比北京更长，也更旖旎。酒店房间的窗帘没有完全拉拢，留着一道缝隙，窗外是埃菲尔铁塔定时闪烁的金色光芒，像一颗遥远而规律的心脏。
沈青茉卸了妆，穿着丝质睡袍，赤脚踩在地毯上。手机在梳妆台上震动不休，屏幕明明灭灭，都是琳达和团队发来的紧急信息。她没去看。
几个小时前，某个知名的狗仔账号爆出了一张模糊但足以辨认的照片——深夜的酒店走廊，顾小白高挑清瘦的背影，正站在一扇房门前，抬手似乎正要敲门。照片的箭头，精准地指向房门号，与她沈青茉团队预定的套房号码一致。
配文极其耸动，直指两位女性关系“非同寻常”，暗示电影节期间的“秘密幽会”。
“飞蛾扑火”，沈青茉脑子里莫名冒出这个词。她是那只蛾，而顾小白，是她明知灼热、却依然想要靠近的光。
门外传来了极轻的、规律的敲门声。
沈青茉的心猛地一跳。她走过去，没有立刻开门，隔着门板，低声问：“谁？”
“是我。”顾小白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依旧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
沈青茉打开了门。
顾小白站在门外，穿着简单的黄色衬衫和牛仔裤，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她手里没拿任何东西，只是静静地看着沈青茉。
“看到了？”沈青茉侧身让她进来，声音有些干涩。
“嗯。”顾小白走进房间，目光快速扫过这间充满她个人气息的套房，梳妆台上琳琅满目的护肤品，随意丢在沙发上的睡袍。
房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沈青茉走到窗边，背对着她，望着窗外那闪烁的铁塔。团队的未接来电还在持续，像催命的符咒。
“我团队快疯了。”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没什么笑意的弧度，眼睛里含着光，温润着顾小白的眉目，“他们大概在想尽办法，证明你只是来和我讨论剧本，或者……任何能搪塞过去的理由。”
顾小白没有说话，只是走到她身后不远处停下。
沈青茉忽然转过身，目光直直地看向她，那双总是风情万种或武装精明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
“顾小白，”她叫她的全名，声音不大，却带着千斤的重量，“你怕吗？”
怕流言蜚语，怕身败名裂，怕被贴上不该有的标签，怕这好不容易挣来的清名，被她这个“麻烦”拖累。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窗外铁塔的光芒，规律地透过缝隙，在两人之间投下变幻的光影。
顾小白看着她，那双深邃的、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里，此刻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积聚，在燃烧。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上前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近得沈青茉能看清她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的阴影，能闻到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的气息。
然后，顾小白抬起手，没有触碰她，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她的眼神灼灼，像蕴藏着星火的暗夜，清晰地映出沈青茉有些苍白的脸。
“我团队也快疯了，”顾小白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敲在沈青茉的心上，“高兴的，说她们的穷老板傍上了富婆。”
沈青茉忍不住笑。
所有的顾虑，在这一刻，仿佛都被这火焰焚毁、蒸发。
她像是终于找到了方向的飞蛾，义无反顾。
她闭上眼睛，微微仰起了头。
窗外的埃菲尔铁塔，再一次，准时地，将整座城市染成了璀璨的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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