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这一年都在战火纷飞中度过,一下子又到了年关。一年又过一年,时间仿佛过得很快。
天空中飘起了皑皑白雪,枕清陇了陇外衣,走出在院子之外,望着无尽灰蒙蒙的天色,她突然觉得喉咙爬上痒意,胸腔咳嗽了一声,不料这声咳嗽让自己咳得不停,仿若是把整个胸腔都要震碎。
她的腰身因为动作而被迫弯下,手中捧着汤婆子微微用力,从手中滑落雪地之中,砸成了一个坑,身后的齐离弦见状不对,赶紧走了上来,蹲下身子捡起汤婆子,递到枕清手中,枕清的咳嗽声并未因齐离弦的到来而停止。
枕清微微侧过身子,不让自己正对着齐离弦,她拿出帕子,捂住自己的唇瓣,突然呕出一丝丝血,她面无表情地合上手帕,面色苍白地勾起唇瓣,缓缓看向还在拿着汤婆子的齐离弦,伸手接过。
她的胸腔还在作痛,齐离弦担忧地看着她道:“你这是怎么了?”
“咳嗽而已,不碍事。”枕清的腰身直不起来,她缓缓道,“你怎么过来了,现在这样的天气,不利于行军作战,难不成阿之奎又有所动作了?”
一见到她就怀疑是阿之奎的动作,这叫齐离弦哭笑不得,她抬手扶住枕清的身子,道:“难道我一来就是阿之奎有所动作,这次不是他,而是郁华隐,她在代州内,但不敢现身,只叫一群孩童把信件送到府中。”
闻言,枕清当即握住齐离弦的手,她在心中飞快地安排起来。
郁华隐不敢出来相见,自然是因为有云行野的存在,可是现下云行野已经过了楼烦关去了岚州,正在步步紧逼阿之奎退回。
都已经是如此地步,这又是为何,枕清悠悠想着,或许是因为郁华隐没有摸明白枕清的意思,如果枕清与太后殿下一道,那么就是自投罗网,把自己往死路上。
彼时的朝局因有外敌入侵,上下都是沆瀣一气,倘若是搅乱了朝局与党派,那便是内忧外患,换做大启的每一个人都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场面。
所以郁华隐也能猜测得出来,更是不敢信,所以这才出现有小乞丐给她送信的意思。
她紧紧握住那张纸条,打算孤身一人去见面,却听到一道脚步声走来,很稳,亦很慢,江诉的声音缓缓传来:“是郁华隐么?我陪你去,她应当不会阻拦。”
枕清回首看着江诉,她目光留意在腰间的玉佩上,已经没有了香囊,她轻轻一笑道:“好。”
香囊的事情,枕清没有说,但是江诉依旧是知道的模样,枕清明白自己的毒性已经深入骨髓,这人是从小就在她身上下的毒,已经避无可避。
“江诉,你是发现了我已经不需要任何香味了么?”枕清捧着手中的温热,淡淡道,“还是说你不想让我依赖这抹香味?”
江诉道:“都有。”
江诉伸出手握住枕清的手,将冰寒刺骨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捂热,他的声音平缓:“这些日子我想了许多,你是不是知道陆佑善在上一世对你下毒了?陆佑善跟我说她的毒没有那么快让你发作,所以在此之前,或者是在此之后,你就已经中了毒。”
言语至此,江诉已经不想再说,可是他还是逼着自己继续道:“枕清,在上一世你与我的最后一面,你点燃那支香,是不是因为我?因为你见到的人是我,所以你觉得自己可以安心地死去,最后故意死在我怀中,想让我难受一辈子?”
很多事情都有迹可寻,但是江诉在此之前并未多留意,却因为枕清的身体每况愈下,他心中更是不安,害怕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枕清静静地听着江诉说完这么一大段话,她的面色比雪色更盛三分白,整个人看起来出奇的空灵,就好像是林中的幼鹿。
她扯了扯唇瓣笑道:“我不是说了么,我要你永远记住我,我这不是做到了吗?”说完她还抬头看向江诉,发现江诉出奇地冷静,甚至没有一星半点的笑意,就连往日的温和都看不见,她这才发觉自己的死的确对江诉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只好讪讪收回视线,她的心思的确被江诉猜测的一干二净,可她没有被发现后的担忧与窘迫,甚至还有一点怡然的惬意,因为知道江诉是真的爱自己,所以仗着这份爱,有恃无恐。
她无奈道:“下毒的这个人,这招棋走得太早了,甚至在我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孩童时就已经开始下了。我知道这香味是梅海的,所以梅海死的那一日,我依旧不信他死了,是因为他所作的伏笔太早,早到我毫无防备,我不信他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死了,不然他身后还未走完的棋局又该怎么办?”
江诉也有所怀疑,他定定地望着前方,手中的动作不由自主地轻轻安抚摩挲,他道:“如果你的毒是梅海下的,符家的人是他杀的,而你相识的二当家陈琅是梅海所提拔的,你有没有发觉,这些事情都围绕着一个。”
枕清不由自主地挑眉:“我?”
江诉道:“是你,也不是你。是你的姓,枕。”
梅海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枕家,就好像是一个最忠诚的下属,待事情完成,一切都可以安稳推进。
枕清心中好像有了一番挣扎猜测,结合小顺子的话,疑惑道:“我听小顺子说枕家当初的灭顶之灾是因为枕家有一座金矿,所有人都想要得到那座金矿,就连朝廷也不例外。可是梅海如果是真想要这个东西,那么他大可不必走到这一步。”
会不会其中还有被遗漏的地方,只是枕清不知道,也没有想起来。她甚至又怀疑梅海并没有死。
“他死了,梅海真的死了,符生枝甚至鞭了尸,没有任何问题。”江诉断绝了枕清的想法,“或许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会在那时候死,因为你与姊姊的存在,所以让他的动作不可避免地转了个弯。”
很多事情本就不能按照自己所想那样发展,江诉知道枕清关心那些事情,可是江诉更关心枕清身上的毒。
他微微侧头瞧她,眸中携着无尽的温柔,嗓音清醇:“枕清,你这个毒真的没事么?需不需要给你找个郎中看看病?”
枕清顿时警惕了起来,她压下胸腔想要咳嗽的声音,扬起唇瓣道:“上一世我吃了陆佑善的毒都活了好几年,这回没有吃她的毒,自然更能活得长久。我们到长安再回去找义宁看吧,他厉害。”
江诉明白枕清这是想要推辞,他握住枕清的手,如同在哄小孩那般道:“但是大夫已经到了府中,先去看,明日再去郁华隐那里,也不耽搁。”
看似询问和商量,其实早早就已经安排好了,枕清当即清楚彼时的状况,抬脚就想走,只见那道高挑的身形远远走来,甚至还有些许熟悉,直到看清那人的脸,枕清不由愣住,居然是陈谷。
没想到他居然开始做起了行医的行当。
陈谷也没想到江诉的夫人居然是已经“故去”的枕清,他正怀疑忧思中,却被枕清一语就肯定了身份,犯不着他再揣测试探。
是个爽快人。
枕清慢悠悠道:“你这医术,让我着实是不敢信,没想到江诉居然把你找过来了。”
“你可别小看我,我可是在河东救死扶伤了上千人,那些人见我都要喊我一声医圣,怎么在你口中我就变得这般不值钱。”
陈谷放下肩膀上的医箱,他拿出一个诊垫,示意枕清将手放上去,随后刚想要抬手去摸上枕清的脉搏,但是忘记了江诉还在,于是在这两人的目光中,重新拿出了一个崭新且绣着木兰花的手帕道:“夫人,最近可有什么不适。”
医者面前不说谎,可是旁边还有个江诉在盯着,她清了清嗓子,模棱两可道:“最近有些咳嗽,可能是天寒地坼的,感染了风寒。”
陈谷摸了摸脉搏,叫枕清伸出舌苔,他不由拧起眉头来,他不是没见过这种症状,有些难言之隐,他瞧了一眼江诉,又看向枕清,恰似不知怎么开口。
随后收起医箱,他正色道:“你是不是中了毒?而且这毒伴随你许久,而你也戒断了许久,起初是疼痛难耐,仿若上瘾,难以抑制,可随着时间越久,这样的反应是不是越来越少,让你觉得已经戒断成功。”
这些事情都被陈谷说对了,枕清颔首道:“如你所说这样。”
陈谷无语地轻笑一声,声音含着狠意,那狠意却不是对枕清,他不屑道:“对你下毒的这人倒真是狠毒,你需要一直依附着那抹香味,如果独自戒断,身体会每况愈下,直到死去。”陈谷哑口无言,“可是你依附着那香味,虽然这毒性慢,可是你最后也是会死,早晚而已。”
江诉的手搭在枕清的肩膀,内心五味杂陈,他问道:“这是什么香,难道没有破解之法?”
陈谷收起东西道:“倒也不是没有,只不过枕清这脉象极其古怪,身子骨差劲极了,可是身体每处运作都算完好,是不是因为提前用过某些药,抑或是你放过血?”
这具身体究竟经历了什么,只有枕清自己知道,之前中了蛊毒,那位老者确实对她放了血,甚至把她身体每处都重新塑造,他对枕清讲了两句话:
“你这身子骨虽然没一处好的,可是也是另一次的新生。我和禹王说你活不过三十,虽然确实也是如此,但是你的韧劲又非常人所及,就看你怎么走了。”
枕清垂下眸子,突然道:“我中过另一种毒,放过血,两毒并不相容,却也没把血放干净,所以都残留在体内,即使没排出去,也不受影响,陈谷,你再把一下的我的脉搏,是不是又是与方才不一样?”
陈谷依言动作,他依旧皱眉,不知道是不是枕清所说的起了见效,虽然身体内有两股相撞,可是都被枕清所压制下来,偶尔的不舒服但也无伤大雅。
他眼神不禁一亮,问道:“所以那个老者究竟是谁?他倒是厉害,带我引荐一下。”
“在长安,你又不愿意回去,见不到的。”枕清收回手,原来早在之前就被老者发现了,枕清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竟然能瞒她那么久,怪不得还能给她这么多来日奔波造作,换在之前,说不准她早就死在路上了。
至于陈谷,他若是真的想要待在长安,就不会来到这么危险的河东,她说完这话,陈谷只是静静地瞧了一眼枕清,随后就拿着东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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