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生枝与江诉相互对视一眼,就知道各自的小娘子在心里打定了某种主意和决心,甚至都不需要他们两个大男人开口说什么。
这时候却是符生枝忍不住试探地问道:“你怎么就敢确定这位梅海就是凶手?或许是仇羌说了谎呢?”
枕清知道符生枝的心思,他们二人互相对看的时候,符生枝也没表露出自己被发现后的不自在,甚至迎着枕清审视的目光微笑。
枕清也跟着笑道:“我早在之前就已经将仇羌的身世查得清清楚楚,至于梅海么,现在不是已经让应小娘子再次去查了么?而且谁会编造出这样的谎话来骗我,就是为了取得我信任?
“敢问都督,在七年前,梅海是不是来过?而仇羌并未来过陇右,因此能洗脱嫌疑,而这次梅海一来,却又旧事复发,这明明就是警醒你。当初是铲除符家的绝好时机,你凭什么觉得那人只杀你爷娘,而不杀你?是你长得帅还是因为你当时的年纪真的太小?”
说及此处,枕清恰似想到了什么,淡淡一笑道:“仇人不会因为你年岁太小而不杀你,他之所以不杀你,自然是因为有什么缘故阻止了他的动作,而能阻止他的那个人,我不信你不知道。”
说完,枕清目光幽深地看向薄映禾,薄映禾是多么聪敏的人,早在枕清开口前就已经把所有事情都想明白,而这所有的事情太过巧合。
现下的无声胜过有声。
符生枝回想当初,的确是因为有薄应禾的存在,一切都在慢慢变好,起初觉得是因为薄映禾的能力过于强悍,可是对手那么厉害,他们一两个新出茅庐的小子,怎么可能抵抗得了那人,只能说那人的确是手下留情了。
而薄映禾的出现,救了他的性命。
“多谢你夸我长得帅。”符生枝虽然不是第一次知道枕清这般精明算计,他笑着点点枕清,朝薄映禾控诉,又道:“你瞧瞧,这张嘴真是巧舌如簧,话里话外,都在指明我要谢谢你这个福星了。”
枕清嘴角弯起,轻轻哼了一声道:“难道不是么?遇上姊姊,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符生枝:“是啊,就是不知道来听遇到你,究竟是他的福还是他的孽。”
这话说得揶揄,枕清轻轻瞟了瞟江诉,江诉的目光轻轻地落在自己身上,枕清被这样的神情注视着,好像突然有一股底气,她十分坦然道:“无论是福泽还是孽缘,他都必须受着。”
江诉听罢,则是看向枕清,笑道:“自然是福泽,天赐的福泽。”
枕清满意一笑,转身走了出去,却被江诉拉住了手,枕清脚步微顿,顺着江诉手中的动作跟着他去了隔壁的偏院。
她心中有疑,却又不知他所思所想,于是挑了个自以为江诉最想知道的事,语气十分平常,如同谈论天气一般:“那个人只是我儿时的玩伴,他叫占焰,今天来就是为了和我说吐鲁番和阿之奎有联盟的举动,我怕别人发现,我不想在外人面前暴露他的身份......”
“我知道,我信你。”江诉费了点力气把枕清按在床榻上,然后蹲下身,清秀漂亮的手腕搭在她的脚腕骨上。
几乎是在顷刻间,枕清觉得脚边似有风来过,她垂下目光,看到自己的脚就在江诉的手中,白色的鞋袜有深深湿濡的痕迹,随后被江诉脱掉了。
枕清耳廓一热,她要将腿伸回去,却被江诉桎梏了动作,她觉得自己脚底随着江诉手掌的温度传来,开始变得燥热,一直蔓延到面颊,心中仿佛有无数痒痒难耐的东西在窜动,让她的心不停地跳动。
她小声质问道:“你要干什么?”
江诉整个人半蹲在她身前,而她坐在床榻之上,待江诉一抬视线,那张隽秀的脸庞倏地落进枕清的目光中,枕清旋即愣怔,看着江诉那样动人的神情,好像自己在被仰望注视,心率加速,而表面自然的镇定仿佛被江诉看穿。
她目光继续下垂,落在自己的脚踝上,看着自己极其白皙的脚与江诉因用力出现的绯色的骨节相互照映,好像冬日里雪地的红梅。
这雪水入袜极深,江诉知道枕清从一开始就在骗自己,于是只好自己把人抓过来,换上新的鞋袜。
“你身子骨这般不好,全身又都是寒气,自然要护得更好一些。”江诉没有责怪枕清方才的隐瞒,而是拿过青衣备好的鞋袜替枕清穿上。
枕清颇为不自在,只好看向别处,漫不经意道:“你怎么知道我骗了你。”
江诉问:“这需要怎么知道?”
“我也不清楚。”枕清迷迷糊糊道,“我还以为你会说我呢,我其实不是有意的,我只是觉得反正全身都是冷的,那么有没有浸水都是一样的冷,便也无所谓了。”
江诉缓缓站起身,手搭在枕清的双肩上,将人推进床榻中间,枕清大惊失色,江诉弯唇道:“所以,下次如果再被我发现,我就......”
说到此处,江诉的话顿了顿,枕清则是笑着问:“你就怎么样?”
江诉看到枕清布满狡黠的双眸,在她脑门轻轻敲了一下,声音略低:“我也不知道,舍不得你受伤、痛苦、难过,所以枕清,你能不能多想一想自己,也想一想我,我想与你长相守,共白头。”
长相守、共白头。
这是多么遥远的词语。
百草堂的老者说以她这样的身体,能活到三十岁都是难说的。这件事只有禹王与她知道,看这样的情形,就是不知道江诉知不知道,好像是知道,又好像是没有。
她心下有些惊慌,江诉镇定道:“禹王没有告诉我你的身体状况,只是我察觉到你比在长安的时候差上了许多,所以,请你多想想自己,也想想我。”
再次真诚恳切地重复,枕清的心突然微微一酸,她好像确实没有想过江诉,一直以来,觉得自己能过几日算几日,可是她逐渐发现自己力不从心,体力不支。
枕清心泛着一片软意,轻声道:“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江诉,我也想与你白头偕老。”
将至年关,庭州表面一片热闹祥和。
柳家女娘的案子,符生枝说是为了不让这件事的凶手逃出去,于是在庭州的关口严加看守,只许进,不许出。
至于仇羌病重的消息也已经放了出去,但并非说得是下毒,而是想要畏罪自杀,包庇同党,而身为与仇羌关系极好的枕清,自然也难逃其咎。
大街小巷甚至有一道传闻,说这件事就是枕清所做,故意买凶杀人,只是因为这柳家女娘曾在一间铺子上与枕清起过争执,于是这位长史夫人枕清便起了杀心。
好似有一只无形的手,恰似要把这件事的幕后真凶都要推给枕清。这件事还有一个必不可少的人物,那就是薄映禾话里话外都是帮着枕清,甚至有包庇之意,也被一同看押。
此事一出,不少人开始琢磨,谁人不知道都督和都督夫人极其恩爱,倘若真的发生这种事,那么形势已经到了十分严峻的地步,就连都督都忍不了了!
这件事在老百姓眼中,像是一个回旋镖,转来转去,好似没有一个最终的确切点,只是把每个人都拉出来溜了一圈。但这件事也只是激起一段时间的声响,最后又逐渐销声匿迹,沉浸在过节的喜庆日子上。
或许旁人还以为枕清这几人在期期艾艾的吃苦中,没想到他们几人早早就跑了出来,甚至在雪地里抓了几只灰色的野兔子。
卷柏看到雪地比他们兴奋得多,甚至在雪地里打滚了好几圈,还有颐指气使地意思指挥牧青,牧青听从她的话,一下跑到树梢上,一下落在雪丛中,浑身全是积雪。
枕清则是轻快地走着,时不时哈了一口气,搓了搓自己僵硬受冻的手指,随后慢下脚步,转身放入江诉的手中,听身旁的薄映禾疑惑道:“这件事可行么?”
听到这话的枕清眉梢轻轻扬起,手中的动作肆意,她慢慢道:“我也不知道,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忍,最多一月。”
薄映禾拉紧自己的披风,却没有靠近枕清和江诉的意思,声音温和:“他不是知道我与你的关系,自然也能猜测到如此天翻地覆的局面,兴许他察觉到我们就是为了让他落马,况且我们也不能保证他真的对枕家有情。”
枕清将自己的手微微下垂,她的眼睫扑闪:“姊姊在枕家的时候,难道从来没有听枕淮说过梅海么?”
枕淮。
听到枕清这样说,薄映禾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的心空落落的,就好像是这个人只与自己有关,不过这样说,也属实正常,因为枕清从未感受过枕家一丝一毫的温度,枕家于她而言,仅仅是陌生的存在。
薄映禾神情如常道:“从未。”
枕清松开江诉的手,走向薄映禾道:“没事,他迟早要出来的。我就是想看看我们是否能把他引出来,还是旁的才能令他上钩。不过,这段时间,定能让他焦灼难待。”
没有说话的符生枝放下手中的弹弓,漫不经心地询问道:“旁的是什么?”
枕清解释道:“河东盐池,教坊花阁,酒楼茶肆,还有牲畜......”这话说得轻飘飘的,好似就是动一动手指头的事情。
符生枝在这一刻,终于为枕清竖起了大拇指,他笑道:“你这是要把他老巢掀翻了。”
老巢么,是鼠蚁之地,既然是这么肮脏的地方,自然要换上更清新的才好。
枕清眼神晦暗不明。从袖中拿出早已备好的弓弩,朝一处翕动的地方射去,一只灰色的兔子旋即一蹦,倒在原地。看清一切的卷柏拍手叫好,枕清收起弓弩,只是翘了翘唇瓣,没有说话。
这上扬的嘴角,早已说明她满意这样的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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