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了,绝无私情,是自己误会了。
甚至一辈子言出必行的温太傅,为了断了她的念想,不惜食言到连她出嫁都不肯来送最后一面。
而且,就算有情又怎样呢?和亲已是她作为月国嫡公主必然的使命,她没资格选择自己的命运。皇家恩宠流于财物表面,真到了这种大事面前,由不得她娇纵。
平日父皇用来保护她的亲卫,也能在她出嫁那日因惧她逃婚用来押解她上轿。
又不是他温忱玉说句喜欢就能改变了。
可月明竹还是去问了,她只希望自己日后想起来,不会后悔自己当时想问个明白却没有去,仅此而已。
本来她是做好一辈子都没机会再见温忱玉的准备了的。
哪曾想,这个七公子纵有千般万般如传言般不好,却给了她三年后放她自由的承诺,只此一点,她便忽然庆幸她的和亲对象是这位七公子,而不是其他美名在外的墨国公子。
毕竟她月明竹一不打算囿于宅院做位贤明夫人,二已有心上人,实在不愿演什么婚后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戏码。
“可是公主真的要做这个七公子夫人吗?就算不嫁太傅,这……这也太……凭什么把一个本国贵女都无人愿嫁的废物塞给我们公主。”木樨依然愤愤不平,“我们公主又不是给他们墨国收破烂的。”
“木樨,我的价值不是通过嫁什么样的夫婿体现的。不管我嫁给谁,我都还是我。你怎么好像惋惜得像我从此就被埋没了似的。”月明竹想到那纸契约,不由得替他说几句话,“他就算不善武不能文,就算纨绔不思进取,至少,心还算善良。”
“可木樨就是觉得他配不上您。”木樨越说声音越小,“昨天才在路上打晕您出替嫁那般下策的,结果还不等您训我,先被他发现了。”
“此后休要再那般胡闹行事了,我已与七公子有约,我做好三年七公子夫人,三年后他给我和离书放我自由。”月明竹轻轻摸摸她的头,故意恐吓她,“你呀,就庆幸他是个草包纸老虎吧,否则你昨天就没命了。但凡他不是个花架子,是个狠心角儿,他昨天就一刀结果了我们主仆二人。”
“木樨知错了。”木樨垂下头,小小声地认错。
不过知晓那七公子竟愿同她家公主约定三年后一纸和离放彼此自由,木樨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为自家公主松了口气。
太好了,三年后她家公主又可以独美了。
“七夫人,到了。”周嬷嬷出声道。
木樨替月明竹掀开轿帘,扶着她下了轿。
月明竹抬起头,看向门框顶的牌匾——坤净宫。
这是墨后的寝宫。
昔年七公子母妃柳贵妃早逝,皇后便将他养在自己膝下视同亲生,世人道其教导悉心程度更甚自己亲出的两位公子。
然皇后如此尽心教养,他却实在是慧根未开,劣性难除,还是个不成器的。
太傅说他课业勤勉却实在是笨,他日日乖巧地待在学堂上,最后考卷成绩却还不如三天两头逃课的三公子。卷子是认认真真写满了,可惜胸无点墨、言之无物,乍一看这策论立意贤德、体恤苍生,细看来写得狗屁不通、逻辑混乱。倒是寻欢作乐一学就会,五公子只拐他去喝了一回花酒,他就耽溺在那烟花柳巷温柔乡了。
皇后还带人去捉过他几次。
年年围猎他也只是为了怕皇后降罚,使尽钱财也只能把自己送到榜中的位置,至少没有榜尾那么丢人。
若不是皇后盯着,他只怕是得过且过安心待在榜尾了。
任谁看,都觉得这位皇后贤明有德,对七公子仁至义尽。
奈何他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但月明竹总觉得,这位皇后,没那么简单。
若真有心好好教养,哪怕真是天资愚钝,也不该给七公子养成这个废物模样。
她在周嬷嬷的指引下入殿,接过一旁侍女端着的茶杯,跪下给墨后敬茶。
“母后请用茶。”
“快起来。”墨后笑得慈祥,却迟迟不肯接过那茶杯,“惠宁公主远嫁而来,生活可还习惯?若有什么不习惯的尽管吩咐府上添置。”
月明竹自然不会给她捉自己错处的机会,依然跪着,举着茶杯,回道:“谢母后挂怀,明竹一切都好。”
墨后见状只好接下了那杯茶,却不再提让她起来的话了,泯了口茶,佯怒朝一旁的侍女发火。
“怎么回事!备茶都备不好吗?这茶都凉了!”
那侍女惶恐地跪下,不敢辩解:“奴婢知错。奴婢马上下去给娘娘换一杯。”
那茶分明在她手上时还尚有余温,不就是指桑骂槐暗讽她请安来晚了吗?
她的直觉果然是对的——这皇后,并非善茬。
“母后息怒,下人手笨,不妨让明竹去给母后沏一壶。”明竹乖顺地说。
墨后自然不可能让和亲公主真的去膳房替她沏茶,看她温顺乖巧,也就放下心来,笑着牵起她的手,哄着她坐到自己身旁。
……
于是暗卫给苏昀柏传回去的消息,是公主和墨后其乐融融地交谈,并无危险。
苏昀柏这才松了口气。
-
请安结束月明竹准备回府时,墨后赐了一对玉如意,意为恭祝二位新人婚后生活美满如意。
月明竹瞬间面露喜色,眼睛里亮起小星星,但只一秒就收起笑来,没接,朝着墨后说了许多好话才假装半推半就地收下了。
“公主,咱又不缺钱,一对玉如意而已,何故作谄媚态。”小轿里,木樨不解地出声,“这墨国弯弯绕绕的真多,不如我一刀……”
“嘘。”月明竹预判到她要说什么,赶紧捂住她的嘴,“这东西贵不贵对我对墨后都没关系,重要的在我的态度。墨后是想看我对她是否恭敬,而我为了让她觉得我是那种能在她掌握中的棋子,除了乖顺,更重要的是要给她一个我的缺陷,让这个缺陷成为她自以为能拿捏我的工具。”
“所以是……”木樨醍醐灌顶,“伪造贪财的人设?”
月明竹傲娇地点点头。
“可是……您又不缺这些金银细软的,立得起来吗……”
“钱嘛,这种东西……”她朝木樨眨了眨眼睛,“谁会嫌多呢?”
“公主。”木樨突然想到什么,话锋一转,“昨夜……您还有梦到那双眼睛吗?”
那双眼睛……
月明竹点点头。
自从那次意外落水被救上来,她那被浸湿的衣襟里莫名其妙被给她换衣服的婢女拿出一本被洇湿的、她从未见过的话本,那之后,她的梦中,夜夜有一双眼睛入梦来。
剑眉星目,分明是一双男人的眼睛,但并不坚毅,而是盈满泪水,委屈的泪光里倒映的场景她看不清,只能分辨出那里面大面积的不可名状的红色和泛着银光的类盔甲的物品。
她看不清梦里那个男人的脸,也不知他身处何地,她唯一在梦醒来还留有记忆的,只有那双含泪的眼睛。
而那双眼睛的主人,她在月国遍寻不得。
那是谁呢?
月明竹拿出那本意外得来的话本,摩挲着封面的《明月错》三个字,她一直觉得,上天让她得到这个话本,梦见那一双眼睛,一定是冥冥之中的某种指引。
不然怎么这么巧,这个话本的前两个字都与她有关。
她翻开第一页,最顶上的话有几个字被晕开,不知原本的话应该是什么——
“一世错*,两世**。”
“本来应该是什么呢?”
“公主,你看——”木樨瞪大眼睛,意外地指着那本话本。
月明竹的视线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原本那句不完整的话下面的字全都被晕开了,整本话本的字都不清晰,无从得知话本内写了什么。
但是现在,第一页那些原本被晕开的字,有一部分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清晰了。
“公主……被迫……自愿……和亲,一朝错嫁……然……所爱……终亡命……后知……为昭情……自刎。”
还是连不成完整的内容。
但是……这怎么好像,能对应上她现在的命运?
她现在不就是嫁入墨国和亲的公主吗?
所以……她最终的命运……是为情自刎?
为了温忱玉?
好像哪里不太对。
至少现在,她并不觉得,她会为了温忱玉做到那个地步,没有了爱情她的日子也还是要一步一步过下去。
爱情不是她月明竹人生中唯一的东西。
更何况,现下她已和七公子约定好三年之期,三年后,她还可以回家见到温忱玉。
他们之间的故事,根本就还没有走到尾声。
这样想着,月明竹合上了那本《明月错》,收起来。
“公主,咱们到了墨国,还需要我私下为您寻那双眼睛的主人吗?”木樨问。
“找。”月明竹愈发好奇那个人到底和她有什么关系,又会对她的命运有何指引,“月国找不到,那就在墨国继续找,有任何一点可能,都要继续找下去。”
“是。”
她一定要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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