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旧事(三)

“天上到底有没有神仙?”

“好大一只蝴蝶。”

“云在飘。”

“急急如律令,惊天动地,泣鬼神。”

……

她捧着脑袋胡言乱语,偶尔哼些不知名的小曲儿。

他在一旁沉默地练枪,两个耳朵塞满了她一堆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几只鸟雀飞过,停在屋檐上。

天色清明,风卷云舒,院子里的两人,一立一坐,一动一静,好像互不干扰。

修令曦振作起来,保持从前培养的习惯,每日晨起练武,他也会去京郊营找其他将领们请教。

一开始大家没有什么顾虑,毕竟父子哪有隔夜仇啊,便还是同往常一样对他。

结果父亲直接下令,不允他再踏入麾下军营,也不许营中将士同他亲近。

其实军中不少人问过修令曦,父子之间怎么闹成这样,都让他去服个软。

黄统领用力一拍他肩膀,声音浑厚道:“将军一向大气,不拘小节,咱们男子汉大丈夫犯了错,服个软认错,有什么大不了的。”

其他将士也应和说:“是啊,去认个错就好了,父子间能有什么天大的仇和怨。”

修令曦沉默不作回答,次数多了,大家看他这样也就不再问,私下说他是头犟驴。

他不是没有去认错服软,是父亲根本不见他,现在就连京郊营他也不能去了。

修令曦心中愤懑,只能通过不断苦练功夫,让自己变强大,希望有一天父亲能看到他。

十岁生辰那天,他闷在屋里没出去,直到敲门声响起。

打开门,是何怀幸站在外面,她背着手笑,露出两个不对称、深浅不一的梨涡。

修令曦没说话,一副冷淡的表情。

何怀幸从后背伸出手,递给他一只香囊。

青竹色丝线在他眼前晃荡,深绿色的流苏垂在下面,香囊收口处两边衔接白玉串珠。

他很明显地看到上面错乱的针脚,刺绣里加了极细的金线勾勒出来竹叶的形状,像是在阳光照耀下浮动的光影。

修令曦没想到何怀幸会送他生辰礼,平日冷着的脸,变得错愕,双目愣愣地看着,眼中热意上涌。

他以为没有人会再记得他的生辰了。

修令曦神色很快恢复如常,默然片刻,问:“为什么?”

何怀幸以为他不喜欢,说:“虽然丑了点,不过我特意在香囊里面放了艾草,还加了一些石菖蒲和薄荷,芳香避秽,开窍醒神,驱蚊除虫,还保岁岁平安。

她认真地道:“二哥,生辰快乐。我绣这香囊可不容易,二哥你定要好好爱惜它。”

他重复道:“为什么?”

何怀幸把香囊捧在手上给他,道:“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

修令曦泠然道:“我不需要。”

何怀幸的笑意逐渐消散,她眨了眨眼睛,故作坚强,强硬地扯出一个笑,道:“二哥不要,那就扔了吧,没有关系。”

修令曦才意识到说错了话,干涩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何怀幸见他收下,心落地,道:“那二哥我先回去了。”

修令曦手里握着香囊,低声道:“多谢。”

何怀幸说:“不客气。”

说完,她就转身走了。

何怀幸都没来得及告诉他,为了这份生辰礼,她很早就开始准备了,例银都留着没有买话本子。

她揣着攒的钱,偷摸从狗洞钻出去,逛了很久都没有选到合适的礼物。终于在一座道观门口,她碰见一个老道士在卖香囊。

老道士见她停下观望,招呼她:“小姑娘,过来看看,在祖师爷座下奉过香火的,可以保平安,很管用的。”

何怀幸走上前,蹲在他摊子前,看着眼前各种样式的香囊,她说:“我想送个给我兄长,他从前庆生都是热热闹闹的,现在都没人给他过生辰了。他是习武的,将来说不定要当大将军。我应该给他送什么好?”

老道士问:“那你呢?”

何怀幸说:“我从来不过生辰的。”

老道士又问:“他长得怎么样?”

何怀幸一头雾水,答:“我二哥长得很好看的。”

老道士说:“那就送个竹叶纹样的给他,比较符合他的气质。”

何怀幸想了想,好像还真是,顿时对这个老道士肃然起敬,又听见他说:“可惜,我这没有。”

“啊?”何怀幸觉得很遗憾。

老道士从一边的木箱子里掏出一小包东西。

“不如你亲手做一个给他,更显你的心意。我这些绣线也是在祖师爷座下供过香火的,还有艾草也是在祖师爷座下种成的。”

何怀幸问:“那怎么卖?”

老道士比了一根手指,说:“一两银子。”

“这么贵!”何怀幸目瞪口呆,指着香囊问:“那,你这些香囊怎么卖?”

老道士伸出手,说:“三两银子。”

何怀幸震惊,她看那些香囊做工也一般,不是很精致,寻常卖不过二三十文。

怪不得没人买他的东西。

“那算了。我没有那么多。”

见她要走,老道士连忙拉出她,说:“别急着走啊,价格好商量嘛,你有多少?”

何怀幸捏着裙衫,不好意思地说:“六十文。”

老道士松开她的手,“你这差得也太多了,足足差了九百四十文。”

何怀幸才刚走了没多远,老道士追上来,说:“等一下小姑娘。”

他气喘吁吁道:“算了,看你心诚,六十文就六十文吧。”

老道士伸手示意,说:“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买定离手,概不负责。”

何怀幸掏出全部家当给他,接过那一包东西,心里觉得奇怪,但是等她反应过来,道士已经没了身影。

她揣着东西悄无声息回到院子,摆弄那一堆东西,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何怀幸夜夜挑灯做香囊,她不善女工,手一不留神就被针扎出血,做完这个香囊,她都不知道被扎了多少次。

有一回扎得深了,血迹染在香囊背面去不掉,她灵机一动用多余的金线在上面刺了一簇桂花,遮住血污处的部分。

……

修令曦合上门,背靠在门框上,捏着香囊,眼泪毫无征兆一颗一颗砸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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