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莲花

庭院内,春光和煦,桃花的淡粉色与绿意葱茏的竹影交织,风过时,花瓣轻轻飘落,打在青砖地面上,也悄然落在桌岸上,仿佛怕打扰了桌案后面低声交谈的两人。

顾远晟手握茶盏,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春光洒在他深青色的衣袍上,衣袖边缘的金线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他手中的茶水早已凉透,茶盏边沿染上一层淡淡的水渍,然而他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庭院中那两人的身影上。

沈清言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模样,微垂着眉眼,语气平静,她低声与柳泽临交谈着,时而轻轻点头,偶尔抬眼看向柳泽临,目光中带着专注,却无半分波澜。

柳泽临的神态温和,眉眼间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他略微倾身,像是在附和什么,气氛意外显得融洽。

顾远晟眸色微沉,目光渐沉,指尖在茶盏上轻轻一敲,发出几不可闻的声响。

这样的轻松态度,她似乎从未为他展露过半分。

顾远晟轻轻拿起茶盏,遮住了眸中的一抹深思,指尖微微用力,像是要将某些未解的情绪压在心底。

既然考试已经结束,沈清言与柳泽临交流完完毕,起身准备离开。她途经一张摆满茶盏的几案时,忽然一阵风吹来,卷起桌上的帕巾。

帕巾飘飞,正巧落在沈清言的脚边,她微微一顿,正要俯身拾起,身旁却伸出一只修长的手,先她一步将帕巾拿起。

“沈先生。”

耳畔传来熟悉的低沉嗓音,她抬眸,正对上顾远晟的目光。

“多谢。”她语气清淡,伸手接过帕巾。

然而就在帕巾交接的瞬间,两人的指尖微微碰触。

顾远晟的手指骨节分明,触感清凉,沈清言不动声色地将帕巾抽回,低声道:“顾大人请便。”

她转身欲离开,却因为地上不知何时溅落的一点茶水,脚下一滑,身体略微失衡。

几乎在同一时间,顾远晟向前一步,一只手稳稳扣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轻轻扶住她的肩膀,将她拉回平衡。

“沈先生当心。” 他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隐隐的压迫感。

沈清言垂下眼眸,微微抽回手,语气平静如常:“谢顾大人。”

顾远晟没有再说话,只是缓缓放开手,目光却没有移开。他看着她迅速恢复镇定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可他握过她的手腕,那一刻的触感却意外的熟悉,令他心头微微一动。

“沈先生举止一向从容,今日竟也分神?” 他的语气看似漫不经心,目光却微微一敛,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沈清言抬眼看向他,神色依旧清冷:“不过是脚下不稳,劳烦大人费心。”

她语气中没有一点情绪波动,仿佛彻底将方才的事情隔绝在外。然而当她低头整理衣袖的瞬间,指尖微微用力,泄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

顾远晟的目光微微一沉,没有再开口,修长的手指垂落,若有所思地摩挲着袖边的纹饰。

刚才的一瞬,他看到了沈清言袖口边隐约露出的一丝纹线,那是一道极细的绣花——沈家小姐昔年最爱的莲花纹饰。

他缓缓开口:“沈先生倒是雅致,连衣袖的刺绣也别有韵味。”

沈清言本已转身欲离开,听到背后的声音,步伐微顿,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袖口,随即从容一笑,语气淡淡:“这不过是随手挑选的成衣,谈不上什么韵味。顾大人若有兴趣,不妨请江南绣坊多备几件。”

话语间,她不动声色地将袖口收敛,双手交叠在身前,依旧镇定如常。

顾远晟轻轻一笑,眼底却透着深意,微微俯身靠近了些:“沈先生不但雅致,还很擅长敷衍。”

沈清言抬眸,冷冷瞥了他一眼,“顾大人岂不知,非礼勿视?”

顾远晟的笑容微微一滞,眉峰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片刻,他低低笑了一声,唇角缓缓扬起,夹杂着一丝自嘲。

沈清言不再多言,微微一福,“若无其他事,小女子先告辞。”

话音未落,她已转身离开,步伐从容稳重,衣袍轻扬间带起的,又是那一缕熟悉的草木香气。

顾远晟眼眸渐渐变深了。

——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书案上,为书堂平添几分静谧与庄重。沈清言站在讲台前,身着素色襦裙,腰间仅系一条青色软带,气质淡然而端庄。

她的目光在众学生间缓缓扫过,清冷的神色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她刚讲完《论语》中的一段,便停下笔,轻声问道:

“试说说,‘仁者安仁,智者利仁’,各位如何理解?”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有力,仿佛在晨间寂静的空气中掷下一颗石子,激起阵阵涟漪。学子们纷纷低头沉思,书堂的静谧中多了一丝紧张的氛围。

这是新生入学后的第一堂经典诵读课,沈清言选了《论语》中颇有深意的一段,既为考察学子的才学,又以此为引子,开启她的课程。

坐在前排的苏映雪,轻轻站起,眉目间透着一股从容与笃定。她微微一福,声音柔和而沉稳:“学生以为,‘仁者安仁’是心之所安,仁者之志在于坚守本心;‘智者利仁’则是从理性出发,以仁为利,知行合一,为天下人谋益。”

她的回答不疾不徐,言辞间带着一种难得的笃定,令同学们纷纷侧目,甚至连沈清言的目光中都多了一丝赞许。

“很好。”沈清言点点头,目光柔和了些许,“你能从本心和天下的角度解读‘仁’,可见你用心思考了。”

另一旁的吴若锦听到沈清言的称赞,抿了抿唇,面上虽维持着笑意,眼中却闪过一丝不甘。

她故作轻松地站起,语调略显娇媚:“先生,学生以为,‘仁者安仁’和‘智者利仁’,其实是同一事物的两面。仁者固守心性,但智者更注重利益的实际效果。若只安于心,恐难以成事。”

她的话一出,讲堂内微微一静。吴若锦的语气虽有几分尖锐,却也带着几分大胆。书堂内的学子们忍不住窃窃私语,显然对她的见解褒贬不一。

沈清言微微一顿,随后神色如常,淡然道:“解读虽然不同,但言之成理,亦有可取之处。不过——”她目光一转,轻声补充:“仁者无敌,智者无忧。若仁智不能兼得,终究难以成大器。”

吴若锦的笑容微僵,讪讪地坐下,低头不语,心中却不免对沈清言暗生不满。

沈清言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学子们,复又回到书案旁,继续说道:“今日讨论到此为止,希望大家记住,‘仁’与‘智’,贵在平衡,唯以此立身,方能安天下。”她的话语清冷却铿锵,令教室内重归安静。

坐在窗边的苏映雪悄然抬眼,目光中透着一丝敬佩。吴若锦则低头捏着手中的绢帕,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嫉恨。

下课铃声响起,学子们纷纷走出书堂,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低声讨论课堂内容,或相约去庭院中散步。

吴若锦挽着两名关系亲近的同窗,昂首走向走廊尽头的凉亭。

途中,她忍不住压低声音对身边的几名学子抱怨道:“沈先生看似公正,其实不过是偏袒苏映雪罢了。你们不觉得她来历奇怪吗?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女子,却能直接执教,谁知道她背后有没有什么隐情?”

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酸意和不满,语尾微微上扬,引得几名学子附和起来。

有人悄声说道:“沈先生虽清冷出众,但我总觉得她不像本地人,连过去的经历也从未听她提起过。”

“听说了吗,她对苏映雪青眼有加,说不定是因为苏家背后和某些官家沾了关系。”

另一人则低声笑道:“吴姐姐,你们可别说了,这些话若是让沈先生听到,可就麻烦了。”

“沈先生又不在这里。”吴若锦嘴角微微扬起,语气轻佻,“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书院外的竹林小道上,清风拂过,竹影摇曳。顾远晟信步而行,沿着曲折的小道走向书院的文会堂,名为考察书院管理事务,实则另有深意。

秦衡几步跟上,低声问道:“主子,这女子书院恐怕不会与太后党羽直接有关,是否需要如此留心?”

“留心无妨。”顾远晟淡淡应了一声,脚步未停,“有些线索,往往藏在看似无关的地方。”

说话间,他耳尖捕捉到竹林深处传来的几句低声闲谈,话语间的“沈先生”三个字让他微微停住了脚步。

隐约的声音从林间传来,带着吴若锦刻意压低却难掩的酸意:“沈先生……谁知道她背后有没有什么隐情?”

顾远晟眉峰一动,眸色微沉,抬手示意秦衡安静,自己缓缓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竹林间的几名女子完全未察觉到来人,仍在低声议论,语气中隐隐夹杂着妒忌与揣测。顾远晟站在稍远处,目光扫过几人,听得清楚,却未立即现身。

“沈先生,隐情?”他低声喃喃,眸底掠过一抹复杂的光。

秦衡上前一步,低声道:“主子,若是听错了……”

“不必。”顾远晟抬手止住他的话,转身向另一条小路走去,语气沉稳:“言多必失,她们的议论倒是透露了些有趣的东西。”

就在这时,书院的铜铃轻轻摇响,清脆的铃音穿透竹林,打破了闲谈的氛围。低声议论的几名女子连忙起身,匆匆向书堂的方向走去。

顾远晟看了一眼她们的背影,唇边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丝冷淡的弧度,随即转身,向文会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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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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