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昭越用力,那只手拽得越紧,拧着她的胳膊生疼。
萧昭也才在慌乱之下意识到,这里是东梁皇宫,是皇后寝殿。
她压低声音,呵斥道:“令君僭越了!”
元翕并未有松手的趋势,反而将萧昭拽近身前,冷声问:“你要去干什么?”
萧昭大脑霎时间一片空白,方寸大乱。
当下形势,她能做什么?
见萧昭不语,元翕沉声问:“你以为陈宁会相信你的鬼话?”
他逐渐放缓语气,冷静分析道:“其实,元攸小产,于你而言,未尝不是件好事,毕竟如果她在你之前有了孩子,那孩子就是长子,你本就岌岌可危的位置更是不稳……”
“那可是你的外甥?你怎么这样冷漠无情?”萧昭打断元翕的话,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元翕,他比她高了一个头,她需要扬起头,才能看清楚昏暗宫灯下的元翕。
他的眸色深深,也正打量着她,情绪永远让人捉摸不定。
元翕看着身下女子许久,嘴角方才扯出一个轻蔑的笑意,他嘲讽道:“萧昭,经历了那么多事,你现在,居然起了最不该有的怜悯之心,你是不是忘了,是谁要置你于死地?”
“稚子无辜。”萧昭垂下眼,“你知道的,我被父皇厌弃,因此我很清楚,每个人都该有存活于世的理由,而不是生来就被定罪。”
“而如今我身为东梁宫皇后,这也是我的责任,我需要给众人一个交代。”
毕竟,南后就从未想过要放弃她。
晚风拂过,宫灯摇曳,元翕看着宫灯下低落的萧昭,才终于松开了她的手,缓声道:“不管会发生什么,你都承受得住?”
萧昭点头,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是可以失去的呢?
元翕颔首,“既如此,我随你一起去。”
关雎殿外,冷风萧瑟,于这座华丽的宫殿而言并不合时宜。
陈宁疾步迈进宫殿,径直走到床塌前。
床上女子仍然昏睡着,面容惨淡,失去了一贯有的红润娇色。
陈宁一向温和的声音难得有了愠气,“怎么回事?”
身后李太医一直俯身于地上,大气也不敢出,倒不是害怕这个少年帝王,而是因为小产的妃嫔是尚书令元翕的妹妹,是元公唯一的女儿,入宫这么多年,本来就只得了这么一个孩子。
他哆嗦着身子,声音打颤,“娘娘身子金贵,这胎也一直用温良的药方养着,微臣无能,尚未查明缘由。”
他当然不敢妄自揣测,此番元妃小产,是有人故意为之。
陈宁转身,目光隐隐藏在昏暗处,无人能够看得清他眼底阴霾下的情绪。
他没有说话,大殿一时岑寂无声。
直到床榻上的元攸传来一阵轻咳。
陈宁复才转身,放低声音和姿态,倾身于元攸耳边道:“阿攸,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元攸感觉眼皮沉重,她能听得见他的声音,却无法睁开眼,也说不出一句话,她只有轻轻回握住那双握紧她的手,以示回应。
元培来时,看到的正是这个场景。
他迈进关雎殿的那一刻,宫人皆俯身拜见。他直直走到床塌前,向倾身看护着元攸的陈宁抬手一拜,尚不及陈宁反应,他便看向埋首抚额的太医,沉声问:“孩子还在吗?”
李太医将头埋得更低,回道:“元公恕罪,是臣无能。”
元培对这个答复并不感到意外,他微微抬手,便有宫人为他搬来太师椅,他自然而然地坐下,淡淡吩咐纯熙道:“去将皇后请来。”
纯熙是陈宁的内侍,自然应该听从陈宁差遣,他为难地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不劳元公费心,本宫自然是要来探望元妃的。”
一道清丽的声音自殿外传来,只闻萧昭继续朗声询问:“陛下,臣妾可以进来吗?”
陈宁恍惚,起身整了整衣冠,出门迎道:“这也是皇后的后宫,自然是想来就来。”
语毕,他这才注意到皇后身后的元翕。
元翕并未回避陈宁的审视,他拱手以拜,算是见礼。
他并不在意陈宁,也不关心他的妹妹,他的目光深邃幽暗,好像什么也不放在眼里,就连他老谋深算的父亲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所以当元培看到出现在此处的元翕时,亦不禁蹙起了眉。
只是他今日并不打算理会元翕想要做什么,他看向萧昭,徐徐开口道:“老臣听闻,元妃是用了公主送来的安胎药,才没了孩子的,公主是否应该,给陛下和老臣一个解释。”
萧昭故作不解,“元公是想说,本宫有意谋害皇嗣?”
元培接过宫人递上的清茶,淡淡抿了一口,并未接话。
萧昭命书雁端举托盘上前,盘中尚余药渣残屑,书雁陈于陈宁身前,萧昭继续道:“这是今日臣妾送来的安胎药的残屑,此药方早已经由李太医查验,熬药时书雁与关雎殿的宫人同在,送药进元妃宫中时,臣妾也当着关雎殿众人饮下此药,臣妾没有理由也没有机会加害元妃,请陛下明察。”
萧昭自觉解释得天衣无缝,躬身以待圣意,却没有察觉到陈宁温润眸底的探究。
元培面不改色,“公主无孕,即便当众饮下此药想必也不能证明什么。至于原由,公主长于后宫,尔虞我诈的算计见得应该也不少,自古以来,为了争宠做出伤害皇嗣的例子也有许多,老臣听闻,公主与陛下大婚以来,陛下可都是宿在关雎殿的。”
萧昭冷笑道:“元公是说,我堂堂南国公主,东梁皇后,会因为嫉妒而去谋害一个身份地位远不如我的妃嫔?甚至即使她生下长子,地位也远不如我今后的嫡子珍贵。或者我可以理解为,元公觉得,我会对不过几面之缘的陛下情根深种,不惜做出自毁身份丢南国脸面的事情?元公是东梁重臣,本宫是东梁皇后,元公欲加之罪且抛开不说,见到本宫,坐着相迎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元培放茶盏的手微微一滞,而后缓慢起身,踱步向萧昭走来,元翕见状,正欲上前,却只见萧昭后退半步,继续道:“元公是东梁重臣,元妃是您女儿,本宫进殿以来,却并未见您透露半分对元妃的关爱之情,本宫一时间竟有些不解,不知元公今日来的目的,究竟是关心元妃肚子里的孩子,还是来问罪本宫?”
元培颔首,一双元翕同样阴鸷的眸子盯得萧昭脊背发凉,只是萧昭并未再退,她坦然接受了元培迟来的并不符合礼法的见礼。
陈宁立于一旁,眼底的情绪由探究转变为震惊,一时间,他都不敢相信,这个站在殿中央树立威望的皇后,是方才合欢殿门口冷风中娇软可怜的公主。
她究竟本来就是这样的,还是说,她在强撑着,等他坚定地站在她的身边,成为她的退路?
可是陈宁做不到。
他深谙元培的手段,今日倘若不是因为忌惮萧昭背后的南国,元培不可能隐忍至此。
陈宁隐于衣袂下的手紧了又紧,然而他的一双眸子却很快平复下来,他走到萧昭身边,扶起行礼完毕的元培,声音依旧平和:“元公关心则乱,有失礼数,这也是在情理之中,只是皇后初来乍到,尚且不明白东梁宫中的规矩,也请元公不要见怪。”
规矩?什么是规矩?
萧昭每每注视着这张与萧钰极为相似的侧脸,就像是在触碰一段逐渐褪色的旧梦,多接触一层,梦的底色就淡薄几分,她也就清醒了几分,就像这时候,她十分清楚陈宁并不会如她所无数次期望的那般,无条件站在她的身边维护她。
当然,他也没有这个义务,诺大的关雎殿,只有她一个外人。
她今日之所以来,本是要自证清白,可她逐渐意识到,她的清白,并不是需要证明的,而是需要倚靠南国,倚靠那个抛弃了她的父皇,有南国在,即使她犯了再大的错误,也可以大事化小。
或许一开始,他们的计划里,元妃落胎,就是需要她这个外人来承担后果的,可偏偏她还跟个傻子一样,不听兰西劝告,不顾元翕阻拦,送上前来给人利用。
只听陈宁道:“造成今天这个局面,是我们都不想看到的,只是事已至此,还要烦劳元公主持局面。”
元培思筹片刻,看向萧昭身后的元翕,开口道:“老臣早已不问政事,今日,不过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来看望没了孩子的女儿,而今陛下已立皇后,此事本该由皇后做主,但因此事涉及皇后,皇后的事事关国事,不如将此事交由尚书令来查。”
陈宁面露难色,看向萧昭,萧昭了然,她端正身子,取下头顶凤冠,向陈宁行礼道:“陛下不用为难,元公说的有理,兹事体大,既然关乎臣妾,那臣妾也不宜再居合欢殿,不宜再掌凤印,今日便向陛下请旨,不佩侍婢,幽居揽月阁,直待真相水落石出的那天。”
“臣妾,拜退。”
不及陈宁反应,萧昭缓缓起身,不再去看陈宁一眼,她转身对元翕拜道:“此事,就劳烦令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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