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温柯晃晃悠悠来到萧昭养病的屋子前,十分不经意地撞开屋门。
令他诧然的是,在他以为的一大早,屋子里已经有守夜的云苏,前来送药的陆和,以及专心诊脉、唯一没有被他的动静打扰到的陆老夫人。
所幸,杨诚还没有来,他如是想着,却没想到,念头刚一产生,杨诚便端着热水从屋外走了进来。
温柯尴尬地整理好衣衫,走到榻前,待陆老夫人诊脉完毕后,方小心问道:“烦问老夫人,夫人情况如何了?”
陆老夫人让陆和将带来的草药搅打成泥,斟酌道:“老身昨日已然讲得很清楚,夫人的病需要静养,至于体内余毒,亦是需要些时日才能清除完毕。”
云苏蹙眉,忧心忡忡道:“只怕家中主君等不了那么久,就没有什么快点的法子?”
陆老夫人整理药草的手微微一滞,方笑问道:“不知夫人与家中主君是何关系?竟如此上心?”
云苏一时语噎,还是温柯解释道:“小妹一时心急,昨夜又没有休息好,望老夫人不要见怪。”说话间,便催促着云苏回去休息。
赶走了云苏,温柯正愁没有办法支开杨诚,只听老夫人为难道:“家中药材稀缺,有几味珍稀药材要去清水河对岸采买,和儿,你……”
温柯赶忙说道:“这点小事,怎么好麻烦陆公子,老杨,你去。”
杨诚压抑住怒火,反问道:“我?”
温柯不耐烦道:“不是你,难道还要我这个世子亲自去?我们本来就已经很麻烦人家了,你怎么不能通点人情世故呢?”
杨诚吃瘪,请陆老夫人写好需要的药材后也只好告退。
陆老夫人又道:“和儿,我身子乏了,你扶我回去休息吧。”
陆和应是。
屋子里,终于只剩下温柯与萧昭两个人。温柯走到榻前,注意到萧昭脖颈间的蛛网红血丝已然消退,唏嘘道:“小狐狸受了这么大的苦,下次,可别再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
说话间,床榻边的书案轻轻晃动,竟生生开出一条道来。
温柯一点也不诧异,因为做出此事的是元翕。
元翕从暗道走出来,正要环抱起床榻上的萧昭,外间却有人推门进来。温柯无奈看向元翕,摆手道:“我分明派人在门口守着的。”
元翕眉头一皱,将托于萧昭身下的手取出,望向来人。
来人眉目凝重,上前对元翕一拜道:“兄长许久未有书信托付,我很是挂心。”
兄长?
温柯一头雾水地看向陆和与元翕,打量两人许久,才觉二人眉目间是有几分相似。
难道陆和竟是元公在外的私生子?
见元翕不作答复,陆和兀自起身。来到元翕身边,关切问道:“这些年,兄长去了何处?”
元翕冷声道:“往事种种,我今日不与你细算,但你必须永远记住,陆家家训,不参政事,不涉党争,诚信为本。如此一来,陆家家主的位置自然就是你的,我不会与你争。”
陆和点头,复看向床榻上的萧昭,问:“这位是嫂子吧?之前见到她,就觉得与兄长很是相配……”
元翕打断陆和的话,“在此之前,你从未见过她。”
陆和心领神会,点点头,“今日见到兄长安好,我也就放心了,现在兄长要带嫂嫂去哪里,我立马安排人送你们。”
元翕复转身,环抱起床榻上的萧昭,“很不用,你只记住,今日没有见过我。”
温柯随元翕一同下到暗道,一路上心底纵有万千疑惑,却见元翕面色沉重,并不敢言。待他们穿过暗道,来到老夫人的院子时,一切才开始明朗起来。
陆老夫人早就在院子里侯着,见两人到来也并不诧异,引着元翕到了南面的佛堂,轻轻旋动供桌上的紫金香炉,佛像背后又开出一条密道来。
他们下到密道,一路上百转千回,温柯早已经晕头转向,却见引路的陆老夫人明达慧黠,面不改色,并不复素日见到的那般羸弱,心底不禁又对老夫人生出几分敬意。
最后他们来到一面石墙,此处本没有什么,却见老夫人将石墙上的烛盏左旋一圈,右旋两圈,面前石墙方慢慢打开,形成一道石门。石门出去,竟是另一番天地。
此处坐落于山谷之间,晨雾如纱幔般垂落,曦光穿透晨雾,将点点金光撒落于谷底的潺潺小溪上,小溪旁的高地上伫立一座小院,老夫人将两人送到小院门口,便对元翕说道:“陆和还小,有很多事情尚不分明,如果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多担待。”
元翕颔首,言简意赅道:“您放心。”
待送走老夫人,元翕将萧昭安顿好,复对温柯道:“今日的事情,我不知该从何向你解释,但想来以你的才智,已经推算出了大半,如今再有一事叮嘱你,即日起,想必会有千万双眼睛盯着你,你就不要再到此处来了。”
温柯问:“你不让任何人知道此处,那将由谁来照顾她呢?”
元翕道:“我自有安排。”
温柯不放心道:“元公安排这次的刺杀,想来已经是破釜沉舟,下定决心要将陆家牵扯进来。我虽然不甚清楚你与陆家的关系,但不免要替你多留几份心,加派人手将元府盯着。”
元翕道:“不用,我就是要让他露出破绽。”
温柯诧然,“你可想好了,届时,你很有可能会一无所有。”
元翕点头:“这么多年的谋划,成败就在此举,你尽管置身事外,我绝不牵连晋王府。”
温柯笑道:“我最不怕你牵连的。我们这么多年的好友,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况且我父王权势滔天,哪里怕你连累。”
元翕闻言,抬眼看向温柯,却见他眸子依旧若星河般粲然,他不禁垂下眼,一时无言。
温柯上前揽住元翕的肩,笑道:“这么伤感做什么,竟像是要别离一般,此举之后,我们再像从前一般,坐下来,把酒言欢。”
“我说的从前,是许多年前,你才来樊城的时候。那个朗月清风一般的少年郎,才是我的至交好友。”
元翕点点头,郑重地回抱住温柯,千言万语只化作简单的“多谢”二字。本来,他们之间,也无需多言。
温柯回到之前的院子,却见云苏呆坐在原地,他上前宽慰道:“应老夫人的意思,将娘娘送到了无人知晓的地方,她在那里会很安全,你不必紧张。”
云苏目光闪动,艰难开口问:“此事,陛下知晓吗?”
温柯施施然道:“云苏,很多时候,我都看不懂你,你应该知道,暗卫是最忌讳有感情的。”
云苏抚上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苦笑道:“人食五谷杂粮,自然就会有七情六欲。从前他将我从死人堆里捞出来,我很感激,可他让我摒弃自身的情感,做他锋利刺向别人的一把利刃。只是每每我刺向别人时,别人以血肉滋养,将我的刀锋磨平,一把利刃就此变得迟钝,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见温柯不语,云苏继续道:“你放心,他永远是我的主子,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合宣殿内,一向温和的陈宁难得发了脾气,将上呈的秘折丢了出去,纯熙埋首去捡,只见摊开的秘折上写着:晋王世子与陆家长子将皇后带离陆家,至此,皇后下落不明。
少帝怒道:“去把元翕给我叫过来。”
纯熙为难道:“令君昨日便出城去了。”
陈宁吼道:“那就去叫元培!朕倒要问问他,他是怎么教养儿子的!”
元培到时,陈宁的怒气已经消减一半,他扶着元培落座后,方才面露难色,开口问道:“元公可知,皇后遇刺一事?”
元培笑道:“陛下说什么玩笑话,皇后不是在宫中好好的吗?”
陈宁收敛神情,面色凝重,“朕没有在开玩笑,不仅如此,元翕还以为皇后养病为由,将皇后带走了。”
元培握着八仙椅的手微微一紧,面上却仍漫不经心道:“哦?带去哪儿了?”
陈宁看向元培,道:“陆家老宅,元公不会不知,陆家是什么地方吧?”
元培微微点头,“有所耳闻。”
陈宁继续道:“据朕的消息,皇后一到陆家,就消失不见了,是被晋王世子与陆家长子带走的。”
元培笑道:“那陛下召见老夫,又是什么意思呢?”
陈宁道:“朕知道,元公自投东梁这许多年来,一直就有一个心腹大患,一天不除,就一天难以心安。如今,上好的机会就摆在您面前,而朕,亦能助您一臂之力。”
元培问:“陛下盛情相邀,又想要从中得到什么呢?”
陈宁道:“朕亦有心腹大患,您知道的。”
元培斟酌道:“元翕及整个元家都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只是摄政王权势滔天,世间百姓大多只知摄政王,竟不知陛下存在,既如此,陛下的心腹大患,竟是晋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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