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七计·关门捉贼(三)

那日送出的书信,程九昭借口近来忙碌,一直未回信。

等到元明月解了禁足,照旧去校场找他时,他避而不答,“公主,你多日未练武,该专心些。”

元明月怔怔盯着他,“小侯爷,你不想帮我管家了吗?”

程九昭背着手站在她身后,一言不发。

宫中已近初冬,申时末一到,暮云重重,远树浅深红。

元明月鼓足勇气,最后一次开口,“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妖星,害怕被我连累?”

藏在帷帽背后的女子,说这话时,身姿挺拔,却隐隐带着哭腔。

程九昭摇头,斟酌道:“不是,是我自个没想清楚。”

“你需要想清楚什么?”

“想清楚我是不是喜欢你。”

元明月暗喜,面上仍装得镇静,“你慢慢想,我不急。”

昨夜写好的信,她临走时依然塞给他,“我平日闲来无事写的废话,你不用给我回信。”

校场离宫门不远,短短的宫道,今日的程九昭走了很久。

元明月的信,已从哑婆婆说到她的儿时玩伴,“他俩是双生子,老是因记不住事惹他们的师父不开心。不像我,早已学会随遇而安。可他们实在太小,有一回,他们的师父拿鞭子抽打他们,快被打死时,我跑去求情。你猜如何?”

信只写到此处,程九昭拿着信懊恼,突然发现这页纸的背后有一行小字。

他凑近去看,写的是:“我自然也被打了,还被罚去地牢面壁。”

南山女观的观主,原是一个喜欢鞭打弟子之人。

程九昭与司臣、方槐序出宫时,无比庆幸他去了稷山,“我今日才知,女观的观主并非如传言那般和善。”

司臣反问道:“你听谁说的?”

程九昭推说是千牛卫的某位同僚,方槐序拍拍他的肩膀,“扶光啊,那人嘴里没一句实话,你别听他胡言乱语。南山女观的观主有口皆碑,最是心善,平日里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

司臣接过话茬,“你不常下山,没见过观主。我有一回随师父下山论道,曾有缘见过她一面,慈眉善目。身边的女弟子个个知书达理,文采与我不相上下。”

末了,他想起一人,补充道:“公主除外。”

元明月已磕磕绊绊学完三字经,眼下在学千字文。

他让她抄书,她一会儿闹着说太简单,害怕别人瞧见看不起她。

一会儿又可怜巴巴地说自己要算账,每日脑子糊成一团,抄书时眼睛都是花的。

一不想学,二不想写,反正话里话外都是偷懒之意。

程九昭静静听着两人闲聊,忽然发问,“南山冬日会下雪吗?”

方槐序一脸无语地看他,“南山挨着建业城,冬日哪来的雪?你今日怎么像个傻子,尽问些傻问题。”

程九昭想说不对,他明明记得前日元明月的信中曾说,山上一到冬日,没完没了的雪。

太多的疑惑萦绕心头,他回府后径直回房,翻出元明月写的所有书信。

信有很多封,他一一看过去。

看至夜半,他最终确定:元明月曾在两座山住过。

一座山是南山,山上有条河,和她住在一起的人是她的师姐师妹。

另一座山冬日常下雪,和她一起之人。先是哑婆婆,然后是一对双生子与一位爱鞭打弟子的师父。

“怪了,她不是一直在南山女观修行吗?”

次日学武时,他问出心中的疑惑。

元明月想了想,回他一句,“等你把你的事想清楚,我再将我的事讲给你听,可好?”

“行吧。”

整整一个时辰,两人皆默不作声。

只走前,元明月对他说:“元蘅明日约我赏花,我后日再来找你。”

“好。”

因明日要与元蘅赏花,元明月今日一回房,便招呼春杪与冬葭做饼,“我前几日在堂妹面前夸下海口,你们万不能拖我后腿。”

窈娘为三人穿上蔽膝,“公主,不如婢子帮您吧。”

她瞧三人手忙脚乱,面饼揉了许久,仍未成团,实在害怕明日元蘅吃坏肚子。

元明月摆手,“不用,窈娘你先回房。”

窈娘摇摇头,轻轻为三人关上门走了。

元明月带着春杪与冬葭在房中闷头琢磨,总算在辰时末做成五张面饼,“春杪,你明日早些起来,把面饼送去御膳房,吩咐他们用火炉烤烤。”

“诺。”

春杪带走面饼,出门后与冬葭面面相觑,“咱们公主这厨艺,我真担心小侯爷......”

元明月对下厨一事没有任何天分,全凭喜好在做。

今日若不是冬葭拼死拦着,她甚至想往面饼中加些现摘的槐树叶。

美其名曰瞧着美,吃起来应也不错。

“无妨,真等公主嫁过去,我俩努力多学学。”

“那行,我明日早点去御膳房请教。”

元明月是被饿醒的,她在梦中好似闻到一股肉香。

一睁眼,春杪一脸笑盈盈,端着肉包守在她床前,“公主,刚出锅的肉包。”

元明月怕窈娘看到,又要喋喋不休说上半日。春杪凑近她,“您放心,窈娘姑姑被冬葭骗去后院了。”

“还是你们对我好!”

元明月大口吃着肉包,极为欣慰。

至隅中,一身翠绿衣衫的元蘅,提着食盒来找她,“堂姐,走吧。”

元明月今日为了应景,穿了一身嫩黄的衣裙。

出门时,元蘅对她说,“堂姐,今日就不带春杪与冬葭了吧?我想单独和你赏花。”

元明月回头吩咐道:“你俩今日不用跟着我。”

春杪担忧两人无人伺候,万一摔着碰着,她们没法交差。

元明月作势生气,“堂妹都未带宫娥,我若带了,岂不是平白被人笑话。”

两人拗不过她,只好回到房中收拾她的衣裙。

“走吧,堂妹。”

远处堆秀山,千林落木,数树赤红淡出浅黄。

近处御花园,山水相间,亭台掩映,红衰翠减,有暗香浮动。

元明月找到一处凉亭,旁有嶙峋山石。

“堂姐,可要下棋?”

“行,不过我丑话先说在前头,若是你输了,可不许哭。”

元蘅掩唇偷笑,“堂姐,你真会说笑。我都多大了,怎会因输棋哭?”

两人对弈,元明月执黑棋,元蘅执白棋。

起初,是元蘅频频占上风,吃下元明月的大片黑棋。

眼看胜负将分,元明月闹着要悔棋,“堂妹,你让让我吧。”

元蘅不理她的撒娇,“堂姐,快下吧。”

“行,你既不让我,我便乱下一子,”元明月环顾棋盘,心觉左边空出的位置瞧着顺眼,顺势落下,“就下在此处吧。”

许是元明月歪打正着,一子落地定乾坤。

这一子之后,白棋被黑棋悉数吞下。直至元蘅无路可走,低头认输。

元明月看着这一方棋局,不免沾沾自喜,“怪不得观主常说我运气好。”

元蘅虽未哭,但抿着唇,面上瞧着难堪极了。

元明月诚心夸她,“堂妹,你棋艺比我好上太多,今日属实是我乱拳打死老师傅。”

两人下完棋,已是午时。

元明月取出食盒中的烧饼递给元蘅,“堂妹,你快尝尝。这都是我做的!”

元蘅递给她一盘枣泥酥,“堂姐,点心虽不是我做的,但是我亲眼看他们做的。”

两人对视间,乐得开怀。

元蘅的枣泥酥出自御膳房一位大厨之手,酥脆可口,兼之酥软香甜。

而元明月的烧饼,元蘅硬着头皮在吃,牙咬得生疼。

“堂妹,这枣泥酥真好吃。”

“堂姐,你这个烧饼......”

闻言,元明月丢下枣泥酥。

星眸闪闪,眉眼弯弯,她满怀期待地看向元蘅,“如何?”

“挺好吃的......”

“我就说我下厨有天分吧。”

元蘅干咽的难受,忙不迭喝茶。

谁知,茶水喝的太急,她猛咳起来。

等到气顺,她已是面红耳赤。

寒梅尚有几月才盛放,初绽的胭脂色蓓蕾却早早隐于枝头。

两人信步在花丛中,不时摘下一两枝。

大约真应了窈娘的担心。申时初,元蘅捂着肚子,额头全是密汗,“堂姐,我肚子疼,你能扶我回去吗?”

元明月疑心是自己的那块烧饼惹事,赶忙扶她离开。

路过窈窕宫时,元蘅捂住嘴,丢下元明月便往窈窕宫跑。

“堂妹,你等等我啊!”

元明月马不停蹄跟上去,元蘅正在房中呕吐,“堂妹,你今日早膳吃了什么啊?”

她跑来时已想过,烧饼她也吃了,没道理只元蘅有事。

不是烧饼惹祸,那便是元蘅的早膳有问题。

元蘅哇哇在吐,忍着恶心回她,“没吃什么,都是些寻常之物罢了。”

元明月轻轻拍着她的背,慢慢地,她发觉自己全身发热,脸发烫,眼前一片朦胧。

她猛地甩甩头,想推门出去,“堂妹,我也好难受。”

元蘅见她跌跌撞撞走向门口,赶紧来扶她,关切道:“堂姐,你怎么了?”

元明月说不清楚她出了何事,只知全身热的难受。

元蘅的心底涌出一丝慌乱,不顾自己虚弱,扶着元明月就要出去。

两人相互搀扶着,可元明月头晕目眩,方走了几步便摔倒在地。

风一阵阵吹进来,元明月得了片刻清醒,硬撑着扶着门框,“元蘅,走啊。”

身后了无动静,她回头,却看见元蘅抱着手,正一脸好笑地盯着她。

“堂妹,你怎么不走?”

“堂姐,你终于落到我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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