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天短夜长,五更的梆子响过了许久,也不见天有亮色。
这时节又是天寒地冻,若是无事,少有人愿意早早起来挨冻。
萧淮奕将被子掀了一角,起身的动作虽轻,但宁氏已经醒了。
“大哥昨儿嘱咐我去书房找他呢,你睡你的。”萧淮奕见妻子醒了,索性也不耽误时间了,他一面利落地穿戴,一面同宁氏解释。
宁氏自有些不满:“你又不是孩子了,大哥怎么还这般管着你?”
真是的,冬日里连书院也是比夏日晚半个时辰才开,怎么如今不上学的反倒混得没觉睡了?
萧淮奕算着他那素来勤谨的大哥估计早就在书房了,自己也不免加快,口中不忘替大哥解释:“大哥这些日子同萧山村的几个族老重新修了族规,回来就要找人刻去,他明日一早动身回任上,还有些杂事同我交代。”
宁氏翻了个身子,借着夜色打量萧淮奕。
她娘家是多个姓氏杂居的小镇,几乎没有像萧家村这么庞杂的大家族。
所以她其实不太理解萧淮奕他们对于宗族的情感和想法。
上回萧淮奕陪同萧二郎回村,两人被村里人骂得那样,如今族里有事,还是巴巴地上前忙活。
就连隔壁的二大爷,平日里把族众有一算一个都数落得一无是处,但倘或谁家有了大事,他照样也不会袖手。
好在宁氏虽然对萧淮奕的做法说不上支持,倒也没有出声反对,任由他出了门去,自个睡到天微微亮,这才起身。
主院里也起的早,她到时已经见祖孙三个都收拾齐整,坐在堂中吃着早食了。
五姑娘见到母亲进来,咧着小嘴笑得高兴,连萧三娘喂到嘴边的饭也顾不上吃。
宁氏见着女儿的笑,也是觉得心被融化了一般。
“娘,我来喂吧,您吃饭。”
萧三娘将小碗让与她,便也自顾吃了。
五姑娘一边玩一边吃着嘴里的东西,她指着外头的厢房告诉宁氏:“妹妹。”
妹妹在那个厢房里呢,只是她还没见着。
“妹妹在睡觉呢,不能吵她,你好生吃了饭,咱们送哥哥上学去。”宁氏耐心地哄着喂她。
提起六姑娘,萧三娘也是心事重重。
那孩子身子虚,是怕吵闹声惊着了她,才不叫这些大点的孩子见。
“你去送辰儿也好,小六这两日不大乖,我得看着些。”
**
到了书院门口,宁氏目送着萧子辰进了学堂,后头有拎着书袋的孩子三三两两地跟上。
她瞧了一会儿,这才带着五姑娘去了对面。
平日五姑娘跟着王妈妈出来,多半都是在老人家背上待着。
跟了宁氏出来,就总是被牵着手自己走路。
卖早食的几家摊子生意都不错,王丫头的小摊车前面等了几个人,桌子凳子也都坐满了,三人一直就没停下过忙碌。
蒙童们对于冬日上早学总是难以适应,有的哭泣,有的打盹。
这些孩子多半都是家境殷实的,爹娘为了哄着他们上学,变着花样儿给买外头摊子的小食儿。
直忙到学堂那头传来敲钟的声音,摊子上这才空了些。
总要再过一会儿,街上的人才会慢慢多起来。
宁氏母女这才到王丫头摊前,五姑娘个子太小,到了摊子前就看不见人,她转身扒着宁氏的腿,要娘亲抱她起来。
就看见那带着香味的热气一阵一阵地朝自己过来,像是棉花,更像是会动的云朵。
她伸手要抓,除了碰到一阵暖气儿,别的啥也没抓到。
王丫头擦了手,过来同宁氏说话。
她的两个小帮手如今也逐渐熟练起来了,着实帮了她不少忙。
三人每天都要起得很早,小柱趁着夜色生火,将柴炭烧红,这才一根一根夹到炉子里。
王丫头则要将摊饼子的各种原料齐备,如今她们不止做紫花草蛋饼,还有葱花蛋饼以及其他馅料的饼子,都得现成准备。
尤其为了保住紫花草嫩芽的鲜味,她们事先都是菝在冷水里,早起再切碎了与鸡蛋液调匀。
摊子才开没几个月,王丫头手上的冻疮已经长了两遍了。
兰兰倒是可以稍微多睡一会儿,但摊子摆起来她就更忙了。
一文钱一碗带着浓浓豆香的黄豆汁儿,便宜又实惠,颇受食客的青睐。
再加上盛饼子的,她要不停地清洗碗碟,才能供应一波又一波的食客。
饶是这样辛苦,她还是趁着闲暇的间隙,跟着王丫头学会了**蛋饼,煮黄豆汁也能尝出浓淡香味来了。
好在这样的忙碌只在早晨,过了早食的时辰,他们也就收摊了。
除了每隔三两日一起回庄子里摘些紫花草和葱,还有刘婶子在村里给他们收的鸡蛋,剩下的时间就待在城里。
但她们可没敢出去乱逛。
虽说卖早食挣了钱,但王丫头每天都把挣来的钱仔细数好收起来,等宁氏来了,才会现拿出来与她清点。
刨除买鸡蛋和黄豆还有面粉的成本,宁氏拿走先前约定的三成,还有小柱和兰兰人各五百钱的月钱,余下的都是王丫头的。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小柱和兰兰的月钱每次都如数上交给了家中,住在城里也没有正经花销过。
只有在每次给宁氏交银子的时候,那好心的东家娘子总会随手给他们几个铜板买糖吃。
因此宁氏的到来反而成了他们最期待的事情,甚至比发月钱的日子还要高兴。
宁氏今早过来却并不只是为了取那三成的利钱,她抱着五姑娘,叫王丫头在桌前坐了。
“小丫,你们在这边住着方便些,得空的时候留意下我家辰儿的动向,仔细有人欺负他。”
她以前偶尔也会送哥俩上学,那时候他们一路上像个话痨,今儿早上辰哥只顾闷头赶路,连话也不爱说了。
到了学堂时,宁氏更是察觉到墙角有几个孩子在似有若无地盯着辰哥儿,虽然他们在极力假装若无其事,但那种带着厌恶和狠辣的神情还是逃不过宁氏的眼睛。
果然,王丫头自也是注意到了。
她们三个每日里收摊都比较晚,经常看见学子们听完一个时辰的课就会出来歇息一会儿,在学堂外的墙边晒太阳放松。
年纪小的学子们打打闹闹是常态,但另外两个学堂里头的学子有混了多年愣是学不过关被留下来的,也有才过了蒙童院的考试升上来没几个月的。
年龄参差不齐,很容易出现弱势孩子被欺凌的情况。
小柱子就曾看见那些落单的小孩被几个大的拉到角落里,一言不合就会挨顿打。
因此他还提醒兰兰没事不要去那边逛,免得被人欺负了。
王丫头只是注意到这些,倒没细看被欺负的人是谁,如今宁氏这么说了,她今后自然要细细留意着。
过了早食的时辰,王丫头她们收了小摊车,带着宁氏和五姑娘回到租住的小院。
小柱和兰兰在院子里准备他们的午饭,王丫头和宁氏母女则在厢房里,关了门数银子。
他们这个小摊子看着小,挣的却是不少。
这一回算下来,光宁氏就得了四两多些,比上两个月又增加了。
她只捡了整两的银子装进荷包,其余剩下的铜板都留给了王丫头他们。
“你们还是长身子的时候,买点好的吃。”宁氏说:“得空也扯些布做点衣裳。”
王丫头还好,另外两个孩子都还穿着补丁衣服,瞧着总不像那么回事。
尤其是兰兰,她虽还小,但到底是懂事的年纪了,没得叫她总是那么卑卑怯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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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姑娘如今跟娘亲出门可辛苦了。
自打会走路起,宁氏就总爱让她自己走,路上撒娇要娘亲抱,娘亲也总是会说:“宝宝,前面有个小狮子,走到那里娘亲再抱你。”
五姑娘牵着娘亲的手,好容易走到了人家门前的小石狮子,宁氏又会说:“哎呀,宝宝你瞧,前面有个大椅子,咱们肯定能走到那。”
......就这么地,五姑娘一路被忽悠着到了自家巷子口,都已经到了吃中饭的时辰了。
她又饿又累,心情也不大好,但不知为什么老上母亲的当。
饭桌上,五姑娘可再也没顾上玩耍了。
她捧着小碗,自己拿着小勺子一口一口地吃饭,那专注而认真的模样,萧三娘见了都啧啧称奇。
吃了午饭,五姑娘连连打着小哈欠,就要趴在大人怀里睡觉。
谁知上午她娘两个在外头逛时,家里早有人送了邀贴。
宁氏将个困倦不已的小姑娘收拾一番,将她塞到木头小车里,带上丫环又出门了。
平日里出门也没这般勤的,五姑娘见此又强打起精神来,谁知走了一阵越发觉得那条路熟悉的很,并没有什么新鲜,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皮儿,头一歪就在小车里睡着了。
好在冬日里穿的厚,小车里也有暖被,倒也不曾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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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三娘将穿了带着大帽子的小斗篷的五姑娘抱在怀里,瞧她熟睡时候晶莹的小眼皮,忍不住在胖嘟嘟的小脸颊上亲了一口。
五姑娘感觉到脸上痒痒的,在梦里以为有好吃的到自己面前了,咧着小嘴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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