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学堂是未初四刻开课,上完一个时辰就下学。
五姑娘抱着个软软的布偶午睡,想着待会儿得早些起来,以免耽误了王诤,他更不高兴。
越想早睡就越睡不着,等她终于困了,才入睡没一会儿,又被丫环叫醒了。
王诤送五姑娘上学,骑了高头大马走在前头,身后是一辆装饰华丽的小马车,两人的随从跟在后头。
不过半柱香的工夫,绕过一个街口,族学就在后廊上。
这一代的住户几乎都与王家有关,不是本家的旁支就是有头脸的奴仆立的门户。
送到了学堂门口,王诤自是不便进去。
见五姑娘笑吟吟地朝他致谢,王诤难得地软了两分语气:“去吧,好好念书。”
平日里这条街巷除了姑娘们上下学有几分人气,其余时候都很冷清。
今儿却是不知怎地,大家伙儿上学都赶同一个时辰过来了。
五姑娘才被王家的姊妹们拉着进门去,后头又来了昌定伯爵家的孙女儿竺如雪。
送完了人,王诤上马欲走,却被竺如雪一声甜软的嗓音叫住了。
竺如雪唤他表哥,也不知道是拐了多少沾边的亲戚,王诤靠着她身后马车上的徽标勉强辨认出是昌定伯爵府的人。
“家中长辈听闻表哥家的族学有名师坐堂,这才送了妹妹过来上学,不想在此处竟能巧遇表哥。”
竺如雪脸上娇羞与明艳并存,目光扫过王诤劲瘦的腰封,眼里多了一分贪婪的意味。
王诤听见妹妹二字,剑眉微不可查地皱了皱。
他向竺如雪作揖道:“能得竺姑娘青眼,也是王家族学的荣幸。眼下我有事要到军营中去,少陪了。”
竺如雪自然是从善如流,施施然行了个矮身礼,将那身段勾勒出窈窕之姿。
王诤及其随从的马匹已然出了街口,竺如雪还站在学堂外头,目光仍旧看向那一处。
她收起了娇俏的语气,低声问随侍的丫环:“近日族学里可又添了新人不成?”
上年王诤就来过一回,只可惜她并没有遇到。
“倒是没听见什么风声。”丫环回思这两日的情形,的确是没听见有什么动静。
主子有主子的社交,丫环有丫环的使命。
竺姑娘忙着与聚在王家族学的那几个高门贵女处好关系,同时也要暗地里争得那王少将军的青眼。
虽说眼下世家都还在为先帝守孝,不许婚嫁。
但王少将军可是年近而立之人。
他早年为了当今圣上的基业奔波,没有闲暇理会儿女之情倒也正常。
如今已然功成,说不得也到了该娶妻生子,承继家业的时候。
竺姑娘若是能嫁得少将军这般人物,整个伯爵府都将会以她为重。
而她们做丫鬟的,自然也有水涨船高之日。
但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全力帮着竺姑娘取得王家人的好感。
否则要是等到孝期过了再做打算,他们伯爵府在其他高门面前,只怕不一定有优势。
“这么说来,还是为着那个萧姳月。”竺如雪绞紧了手中的帕子。
王诤极少会出现在女学这等地方,上年还是为着给五姑娘办入学,亲自过来拜见各位先生。
“你下去多打听打听,若当真不是送什么要紧的亲戚进来,咱们这些日子,可就犯了个大糊涂!”
丫鬟听了这话,也回过味来,一下子就明白了主人的意思。
“姑娘放心,奴婢定然打听清楚。”丫鬟也十分坚定地道:“谁也不能挡了我家姑娘的路。”
不过这事也给他们提了个醒,那萧家姳月虽然看着蠢笨,但跟在王家主母身边,日日进出王府。
长此以往,说的不也有可能吸引了王诤的目光。
亏得她们先前以为同五姑娘结交,没准能将竺姑娘的好名声吹到霍三娘跟前去。
“哼,以她那样的家世,原不配我折节下交,更不配肖想表哥。”竺如雪狠了狠心,低声说道。
说来也怪,竺如雪原本还觉得五姑娘性子洒脱,软和可爱。
但自从察觉到她有可能存着别样的心思,竺如雪就越发厌恶起五姑娘来。
难怪在权贵圈中一向眼高于顶的霍三娘会对一个普普通通的商贾之女爱不释手。
如今想来,只怕这商贾之女才是个扮猪吃虎的心机高手。
有这般迷惑人的本事,若是让她继续找了理由赖在王府,假以时日,还怕迷惑不了王诤这样血气方刚的男子吗?
想到王诤那气势逼人的身姿,以及那剑眉朗目,竺姑娘一整个下午都没有心思听课。
“雪姐姐,我的笔开缝了。你可有闲的先借我写写。”五姑娘叫醒了正在发呆的竺如雪。
她们俩邻座,平日关系也好,五姑娘便就近问她借东西了。
竺如雪慢吞吞地递给她一支笔。
五姑娘也没在意,道谢一身便转身继续听先生授课。
下了学,她整理好笔还给竺如雪。
竺如雪瞧了一眼笔,又瞧了一眼五姑娘,语气淡淡地道:“你留着吧。”
说罢领着侍女便走了。
那侍女临走前还特地回头瞧了五姑娘一眼。
王家旁支的十三姑娘之玉过来拉五姑娘:“姳月,快些,借你的小马车载我一程,我到成华街上的胭脂铺去。”
五姑娘忽略过竺如雪主仆,只好匆忙拿了自己的东西,跟着急性子的王之玉出了学堂。
第二日上学,五姑娘逐渐察觉到一些似有若无的打量目光。
一看到她的视线,便又匆忙避开。
除了王之玉,往常课间同她玩得热络的也不见过来了。
五姑娘主动同她们搭话,也是能避则避。
实在不好意思避开的,说话语气也是凉凉的。
五姑娘回思半晌,将自己新带的毛笔取出一支还给竺如雪。
竺如雪当面只是尴尬低头浅笑。
但下学之后,五姑娘还是看见那只笔孤零零被落在竺如雪的课桌一角。
随后的几天,依旧是这样情形。
就连五姑娘的侍女都郁闷起来。
主子遭到孤立,她一个小丫环自然在丫环辈中被孤立了。
两个人还不知原因为何,每日上学都顶着越发沉重的压力。
没过几日,便有人当面开始编排五姑娘的不是。
从她心机深重攀附权贵,到她父亲是个不入流的小小商贾,再到她的兄长萧子墨是庸才之辈难怪名落孙山......
五姑娘完全懵了,她是霍三娘的干女儿,父亲是商贾,这些情形大家一开始就晓得的。
怎么相安无事了半年,到了如今,却成为了攻击和嘲讽她的理由?
五姑娘自小长大哪里受过这些委屈?
强自坚持了个把来月,终究是病倒了,向学里告了病假。
期间王之玉竟然来看望过她。
王之玉平日不出远门,便是念学也是在家门口,家里为省些嚼用,自然不会给她专门配备车马。
难为她是怎么穿越个把时辰的大街小巷来的。
五姑娘得了伤寒,养了小半个月的病才算有些好转。
宁氏觉得女儿近来爱哭,大约是小女儿家生病难受撒娇的缘故。
再想不到是在学堂里受了闲气。
只因她自打上学以来,就对学里评价很好。
说那里头的姐妹们都和蔼有礼,对她也十分照顾宽容。
五姑娘自己也是有苦说不出,她也想不到自己被逐渐冷落是何原因。
霍三娘忙于家务,不能亲自前来看望五姑娘,亲自遣了王府的府医来瞧,额外又送了许多药材补品。
可五姑娘病好之后,却是迟迟拖着不愿上学。
萧三娘本想依着孙女。
五姑娘这些年读书识字,尽够用了。
又不是要考女状元,没地学着读书人们早起晚归地吃这份苦做什么?
宁氏虽然不满女儿这般怠惰,但她病了一场也是心疼,只好也点头依了女儿。
不去上学到底拂了霍三娘一番好意,宁氏要拉着五姑娘去王府赔不是。
五姑娘心里也有愧,干娘对她好她怎会不知,只是这样就更没脸到干娘跟前去了。
这般想着,五姑娘又苦着一张脸,任凭母亲怎样动气,她也不愿出门。
六姑娘见姐姐这般颓然模样,不由分说便坐在一旁抹眼泪。
宁氏见状也只好熄了怒火。
如今家中两个姑娘是老太太的心头宝。
五姑娘是她闺女,素来皮实,她还能说得两句重话。
可六姑娘眼睛要是红了,难保老太太不会大动肝火,借机发泄对她严厉管教五姑娘的不满。
她只好亲自去找霍三娘说退学的事情。
霍三娘大半来月不见五姑娘,她本就想念的紧。
听见五姑娘不想上学,霍三娘便问:“可是学里有人欺负她?”
宁氏连忙否认:“怎会,她前日子还在家里说,学堂里很好。恐是近日病了一场,养得有些犯懒了,再加上......”
宁氏想到一向开朗得女儿近来总是怏怏地,叹了口气,接着道:“姑娘大了,总有自己的心事,我问她也不肯说。”
霍三娘道:“也罢,等月儿再养好些,妹妹叫她来瞧我。”
宁氏答应着离去。
霍三娘独自回思了一阵,使人下去将族学管事唤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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