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第一夜

无一不是对学子的殷殷期望。

念过祝文,山长庄严望着台下一双双年轻的眼睛,温和道。

“诸生,我希望在长衡书院就读的时日中,要明白自己为何读书。”

“长衡书院建立之初衷,始终是为立厚德载物之君子。”

“诸生依次上前领取祝礼。”

仪式最后竟是山长庄严亲手纷发四样果蔬。

不分哪斋,无论名次,所有学子都得到了这位京都传奇大儒的亲口祝贺,那些虚幻的真理前程似一下有了实感,学子们握着沉甸甸的四样东西,将书院厚待载物的君子之道暗暗铭记。

仪式结束,长衡书院不允学子另带仆妇书童进书院侍候,学正给了学生们半日回去自行收拾整理各自学舍,翌日再开始授课。

收拾着仪式残局的学录们忍不住闲聊起来,

“还剩一份果蔬没人领?”

“是那最后一名梁大的,仪式开始他才来。之前便听说他混迹在三教九流之中,若不是这次不问出身,书院怎么会让这样品性的人入学。”

“山长只罚他抄诗经,这怎么能长记性。我让他好好跪着,我若不去便不能起,这才能立下规矩。”

“林樾,山长要见你。”

庄严身边的学正郝北瞪了一眼闲话的学录们,快步上前把还没走远的学子叫住。

这一声唤得众人回眸,烟青学服在少年身上似青翠竹枝,与他们擦肩而过,留下的都是飒飒作响的清隽之风。

林清樾跟在郝学正身旁,像是随口而提。

“学正,我听闻长衡书院因材施教,寻常书院不入流的体罚应不会在长衡书院出现吧?”

郝学正立志清正学风,自是认同。

“当然。”

林清樾噢了一声,自言自语道。

“那大抵是我听错了,应该不是学子被学录罚跪在山门……”

闻言,郝学正皱了皱眉,回望了一眼刚才站在那里的学录。

*

山长的斋房,济善堂,位处山中高处,地方清幽娴静,就是路不太好走。

绕了一会儿,郝北把人带到后,脚步未有停留往山门而去。

仿若什么也没做的林清樾瞥了眼济善堂的匾额,推门而入。

山长庄严正坐于案前,似是等了一会儿,他的面前摊开了一份举荐信,正是前几日她从梁映家中拿来的。

“怎么只有信?人呢?”

举荐信本该是太子身份的凭证。

林氏对待真太子的身份慎之又慎,除了本部直接发信的林清樾确切知道太子是谁。其余林氏之人对太子的了解仅限最初的消息——鼻间有痣、平民出身、毫无君德……

庄严作为林清樾的上峰,收到的指令,是调用一切明部资源,为“磨刀石”之举提供便利,教养太子。这间平地而起的长衡书院便是由他一手打造。

但万事俱备,唯独不见太子本人,这叫人怎么教?

眼看已经开学,庄严实在等不下去了。

可底下的林清樾开口却提起了扶风县发生的一桩意外。

“山长可知,被林氏秘密收敛在府衙的何亮尸身意外被焚一事?”

死在金海楼的何亮。

庄严岂会不知,正是他善的后——知会扶风府衙将尸体带走的。

尸体莫名被毁,他自己都是今日清晨才知晓,一大早乖乖准备释菜礼的学子之身竟然也能了若指掌。

庄严眯着眼看着一副风流贵公子相的青年。

“所以,你是怕他们再行刺杀?”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只有彻底归于暗处,方得一时平安。”

林清樾答得很是暗部,见山长还是一脸怀疑,她只轻松道:

“若是不放心在下,也可换人。”

换人?庄严倒是想换他们明部之人。

可上面定下磨刀石的人选偏只能是她林清樾。

庄严知道问不出什么,一拂袖,“罢了,其他还要我做什么?”

“不必。山长只管一视同仁地教导便是。”

“好,若有要事可在子时三刻,敲门两短一长寻我。对了,这是你这个月的玲珑心,收好。”

庄严拿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瓷瓶,交给林清樾。

林清樾恭敬手下瓷瓶,“谢过山长。”

待林清樾身影走远,庄严循规律转了转桌案上的笔架,一道暗门从他身后的书架显现,有人站在阴影里已听了许久。

“敬之,你都听见了吧?”庄严问。

“嗯……她娘那般,生下的自不会是省油的灯。”

庄严叹了口气。

“她都叛逃了四年了,听说一直闲散,这磨刀石之责真要让她来背?”

暗处之人轻笑了一声。

“你啊,大儒当得太久,暗部之事你听得太少。叛逃之前,她就是个心狠之人,我们曾给过机会让她留在明部,与一户高门缔婚。你道她如何拒绝的?直接偷了碗绝子药,彻底断了后宅之路。”

“绝子药?四年前?那她才……十四岁?就这么狠?”

“不狠,怎么能当这个磨刀石呢?”

……

“点兵点将……”

刚出门就彻底在书院山道上迷路的林清樾,选择了最传统的方法抉择下一步。

但可惜只把她越引越远,幸而青阳斋学录路过,将她送回青阳斋学舍。

长衡书院学子所住的学舍按入学试的名次而分,两人一间。

不是所有舍房都是新修的,丁等玄英斋舍房用的是前身万松书院的老学舍,几乎贴着书院新墙,离学堂最远,屋子自然也不如新修的舍房舒适。

这本轮不到青阳斋的林清樾苦恼,偏偏路上撞到一个从老舍房一路见鬼似的逃出来的高挑男子,背着一身大包小包的家当,叮叮当当的。

“关道宁?”林清樾认出来,这位在常悦客栈是她茶桌上的常客,每一餐都不曾落下。

“学录?太好了,我正找您呢!”

才仪式结束的一会儿,关道宁原本还称得上清秀的面容上竟起了一片红疹,肿得厉害,看上去尤为吓人。“我要换舍房,不换真的要死了!”

关道宁人虽高挑,可嘴碎欢脱。拉着林清樾身边的学录,叽叽喳喳,先说了自己天生敏症,又说了他那间舍房闹鬼后,便拽着学录的袖子狠狠撒娇。

整得没见过这阵仗的学录十分为难。

“规矩已定,学舍是按诸生考试名次所分,我不能私下坏了规矩……”

“啊……”关道宁肉眼可见脸色灰暗。

林清樾记得,关道宁的名次是……第七十九名。

正若有所思,林清樾只感觉的一道视线从学录的身上转到她头上,抬眼一看,果然是关道宁讨好的笑脸。

“林兄,我知你最是心慈了。你看我这没有公子命,却有公子病,不是不想住,而是实在住不了。难道上苍便要如此轻怠我,好不容易考上了书院,能给家中病重的老父洗衣的老母一个交代,竟要因如此原因读不了书了……”

关道宁边说,眼角竟真挤出两滴泪来。

林清樾看着新鲜,但面上还是端住,一如往常的好说话。

“学录,我也曾听闻过有些敏症若严重可能会要人性命。但规矩也不能坏,我愿意与关兄暂换一宿,待明日舍房收拾过,关兄的敏症有所缓解再换回来如何?”

学录还是犹豫。可抵不住关道宁人精,捂着胸口气喘得越发急,像要当场晕过去似的。

“…只一夜。你们千万不要与他人多提,一早就换回去,不然吃不了兜着走的就是我了……”幸是第一日,学子之间还没那么熟稔,临时调换一下应该出不了问题。

“那我带他去青阳斋,玄英斋顺着墙走便到,你可自行前去?”

林樾和关道宁两人之中,学录还是选择把更容易生事的关道宁放在眼下,看了看天色,怕路上下雨,又把手里的伞拿给林清樾。

“学录放心。”林清樾笑着接下。

“多谢林兄,回头定为你好好画几幅丹青。”

关道宁走出老远,还能听见他声音。

走着走着,果然雨又淅淅沥沥地下起来。

林清樾打伞独行,倒似游山玩水,闲适无比。

约莫是快到玄英斋,地方偏远了些,景色却疏朗许多。接近舍房的道上还遇到一颗三人合抱的大槐树,浓密绿意下,雨水打叶,和风声徐徐,宛如最幽美恬静的谱曲。

林清樾不自觉驻足。

只是未得这份恬静太久,她面前围墙上,一个包袱突然被甩了上来。随后一双手紧紧扒在院墙上,在雨水的冲刷下,一层血色从指尖滴落。下一刻,一人顶着乱蓬蓬的卷发和半面络腮胡翻身骑在墙头。

一阵风来,搅动着水汽掀开纸伞的刹那,一对视线撞了正着。

一双如远山秋水般的眉眼寸寸显现。

梁映的眼里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被林樾的模样装满。

眼前少年束竹簪,着青衫,撑伞听雨,干净明亮,潇洒自得。单站在那里,便像是一幅画,一副用山间林野灵气孕育出来的,不带一丝俗世的乌糟和浑浊的孤本。

梁映不禁瞧回自己,一路淋雨而来,带着从赌坊打手中逃开的一身伤,和滚进过泥潭的脏衣,他就算坐在墙头,居以高处去看他。

只觉得两人合该是,云泥之别。

小狗,看傻了吧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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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云与泥(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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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陆弥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