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老房中,被用得坑坑洼洼的旧炭盆破天荒地燃着金贵的瑞兽香碳,将春雨带来的寒意和潮湿一点点驱散。
陈旧桌椅上那恒久去不掉的腐味,仰赖着寸炭寸金的高级货,变成了好闻安神的檀木香。
耳边是敲落窗台的雨声,身上却暖和干燥。
梁映很久没有在这么舒适安逸的环境中醒来了。
过分舒适总是会让人掉以轻心,而梁映成长之道是永远不能掉以轻心。
他的头昏沉得厉害,四肢也无力,连眼前的东西都聚不成像。
整个世间都模糊成一团黑灰的、毫无生机的颜色。但凭嗅觉,梁映还是能认出这里是他的老屋。
谁把他带回来了?
意识到不对,梁映蹙眉。
正是此时,门口破旧门扉被拉启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梁映匆匆闭上眼装睡。
他的鼻尖在短暂的几息之后被风寒药的苦味包围。
来人把他从床榻上扶了起来,似为了喂药又领着他的头靠在一处瘦削的肩头。
不知对方是何居心,梁映烧得浑身无力,也咬紧了牙关。
可这根本难不倒对方,嘎达一声,他的下颌被卸了下来。
温热的药如同湍湍小溪划过他的喉咙。
然后嘎达一声,对方又给他把下颚安上了。
梁映:……
明明梁映哼也没哼一声,喂药的动静停了一会儿,一道女声传来。
“醒了?”
梁映心中一跳,却仍然竭力抑制住气息起伏。
“别装了,你没练过武,骗不了我的。”
梁映缓缓睁开眼,可躯体病得厉害,他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碧青色。
像山水的浓缩,像春日的生机,是屋中唯一明亮的颜色。
可她的指尖却无情地戳向他颈边的伤口。
太过突然,少年想装都来不及。
一下就叫来人看出他掩藏的异样。
“原是不怕痛,怪不得如此不惜命。”
在金海楼装死反杀何亮时,林清樾便觉得有些奇怪,这少年漠然得不对劲。
现在,她才明白。
不知道失去性命的痛苦,把生死当成可以随时放弃的底牌,才能理智到漠然。
而梁映此时混沌的脑子也反应过来,这人应该是那日金海楼的女杀手。
又来杀他?
不,以她的能力,他不可能醒来。
梁映嘴唇颤了颤似有想问的话,可他的嗓子日夜损耗,已然哑得说不出一句话。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没错,你的阿婆是我带走的。”
“你阿婆应与你说起过林氏,我与她都是林氏之人,我不会伤她。”
林氏,阿婆提过他们是为了护他而生。
可眼前这人,他就算病得厉害,也记得住,他们见面,她的第一句是——来杀他。
林清樾说到这儿,似也想起了先前的事儿,底气不算足,咳了咳便扯开了话题。
“总之,你阿婆与我做了交易,往后我会暗中护你,你便好好在书院读书。”
又是书院。
他根本不在乎的东西,为何非要逼着他接受。
“我……只要阿婆……”
无视嗓子的磨损,少年眼下喉间的血气,拼尽全力吐着字。
林清樾嫌那声音粗噶刺耳,冷淡道。
“要?你凭什么要?你连自己的小命都不在乎,也别怪别人不在乎你的生死。”
“但死了,那可连得到的资格都没有。”
女声凛冽,话语中的凉意却和梁映多年前一段记忆,无端重合。
青涩的声音也是如此说道。
“好好活着吧,只有活着才有得到的资格。”
可活着真的好难。
他明明奢求的都那么少了……
风寒药的药性逐渐发作,不甘却还有很多,梁映再抵抗,最后一分神智也在那一抹青色中消散,耳边之依稀残留着一句女声。
“想知道你阿婆下落,就去书院。”
-
扶风的雨色终于渐收。
在公布了新生名单的第三日,长衡书院如期迎来了开学。
这是书院建成后的第一次新生入学,山长庄严特意为众学子准备了释菜礼。
此前朝曾废,但为显尊师重道,如今简礼重现。
清幽山林之中,偌大前院,所立有百人。
书院山长庄严在前,六十多岁的年纪身板依旧硬朗,身穿吉服,他的身后除却十位教谕,数位学正学录,便是八十名不问出身,只论学识招进书院的学子。
学子们按考入书院的名次,分立四个长队。从左到右依次是甲等的青阳斋,乙等的朱明斋,丙等的白藏斋,和丁等的玄英斋。
每人都身穿长衡书院统一发放的烟青色学子服,阴沉天色下犹如一道道穿透云层的晴光,鲜明于世。
而其中最耀眼的一道,莫过于位列于青阳斋队伍中第二位少年郎。
不止面若冠玉,举手投足更是温文尔雅,春风拂过他烟青袍角,为其修长挺拔的体态更添两分风流。
“那是谁啊?”
“是京都林家的嫡子林樾,这次是以甲等第二名考入书院的。”
“这等人物来扶风?还给不给其他人活路了?”
学子们之间小小议论终于在仪式开始后归于宁静。
释菜礼中最具意义的便是供奉于先圣先贤牌位之上的枣、栗、蔓菁、芹四样果蔬。
枣意为早立志,栗以表坚实、谨敬之状。
蔓菁以表才华,而芹则意为学子。
无一不是对学子的殷殷期望。
念过祝文,山长庄严望着台下一双双年轻的眼睛,温和道。
“诸生,我希望在长衡书院就读的时日中,要明白自己为何读书。”
“长衡书院建立之初衷,始终是为立厚德载物之君子。”
“诸生依次上前领取祝礼。”
仪式最后竟是山长庄严亲手纷发四样果蔬。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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