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的夜,天上没有一颗星子。
临安府夜晚最豪华的青坊街。
月色如纱,红灯高悬,镂空的格子窗里,衣衫鬓影,仙女如云。
“小姐,我们打扮成这样来青楼,老爷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丫鬟秋香战战兢兢。
“怕什么?”江姝月不以为意,又把掉下来的一缕胡须使劲摁了摁,“爹不会知道的,来都来了,怎么也得打探一下那个李公子的来头。”
江姝月年芳二十,貌美如花,又是临安知府的掌上明珠。
甫一及笄,上门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
奈何临安知府江麟一直不松口,坚持说女儿已有婚配。
当年江麟在地方上做县令时,与捕头李安情同手足,订下娃娃亲。
十年前李安夫妇惨遭奸贼灭门,一双儿女更是不知去向。
这十年来,他一直派人寻找,终无所获。
就在江麟失落无奈,要重新为女儿寻一门婚事时,自称李安的遗子李昱鸿出现了。
看到李安的匕首信物,上面的字正是自己刻上去的,他激动的热泪盈眶,立刻允了这门婚事。
江姝月对未曾谋面的李昱鸿甚为好奇,差人悄悄去打探了他的过往。
李昱鸿自小跟着师傅做贩卖药材的生意,但口碑很不好,在富阳县百姓心里,是名副其实的“奸商”。
不仅如此,人也生的贼眉鼠眼。
打听之后,竟然还无比好色,暂住临安府的日子,多次偷偷流连花楼。
“让我嫁给这样的人,还不如让我去死!”江姝月愤愤。
“可是老爷很重视这门婚事的,他信守承诺,大抵不会让你乱来……”
两人嘀咕间,李昱鸿时常光顾的青楼女子款款而至。
然而未等两人开口打听,又一蒙面人闪身闯进来,一把掐住青楼女子的脖子。
江姝月和秋香登时吓了一跳,忍不住惊呼一声。
然而又不等两人呼喊,再一个人闯了进来。
来人身材清瘦,窄腰窄袖黑服,长发高束,目光炯炯,手中银刀在灯光下闪着骇人的亮光。
“我等你好久了!”
蒙面人掐人的手未松开,只道:“你是谁?”
少年嘴角一勾:“艾渠。——花狐,今天死在我手里,你也算值了。
话说完,银光一闪,手起刀落,蒙面人的脑袋已经在地上滚了两圈。
艾渠不慌不忙的提起,然后用布袋装起来,接着又翻身从窗户里飞跃而去。
青楼女子已然吓晕,江姝月和秋香也久久没有回神,脸色吓得苍白。
反应过来后,江姝月强装镇定,惊呼着喊人报官。
一夜的胆战心惊,江姝月醒了好几次,虽说也听江麟办了很多杀人放火骇人的案子。
但第一次现场所见,心里难免有些战战。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翌日,天刚蒙蒙亮,她正要去府衙向江麟诉说细节。
竟然又见到了那个少年,还有那颗血淋淋的头。
府衙上站的正是艾渠,她站姿挺拔,目光炯炯,接过赏银,勾唇笑了笑,然后大摇大摆地出了府衙。
“爹,昨晚就是他,我亲眼看见他杀人了!”江姝月顾不得礼仪,冲出来说。
听到声音,艾渠扭头,看了江姝月一眼,邪魅一笑,然后大步离开。
江麟淡然笑笑,给了旁边的捕头一个眼神。
捕头解释:“小姐,被杀之人是朝廷悬赏的采花贼,害死了很多无辜少女,奈何行踪不定,朝廷一直抓不到,于是悬赏捉拿。”
江姝月一愣。
“方才那个,是赏金猎人,他追随花狐来到临安府,杀了他来取官府赏金的。”
“可是他看着年纪很小的样子,”江姝月也听说过赏金猎人这一类人,大多武艺高强,行踪不定,靠与十恶不赦的奸贼搏命、换取官府赏金度日,“但是杀人一点儿也不手软。”
捕头又说:“此人名叫艾渠,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赏金猎人,听说十五岁入行,一年来已经抓获了三十多个通缉要犯,而是对于十恶不赦的要犯,刀下从不留活口。”
明白了前因后果,江姝月恍然,想到艾渠那冰冷坚毅的眼神,心中惶惶的同时,又有些不屑,小小年纪,太过嚣张!
“月儿,昨晚你也受了惊吓,为父就不责怪你了,不过坚决不能有下次,”江麟瞪着她,“一个女儿家流连花楼,亏你想的出!”
“爹!”江姝月也是满腹的委屈,“女儿听说那个李昱鸿不务正业,是烟花之地的常客,你不会真的要女儿嫁给这样的人吧?”
江麟抚了抚胡须,道:“此时,昱鸿也和我说过,流连花楼并非你想的那样,那里文人墨客聚集,他也是想学些文墨,讨你欢心。”
江姝月是临安府出了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爹,这话你不会也信吧?”
江姝月无语,一个贩卖药材的商人,出没花楼,竟是为了熏陶诗词文墨?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月儿,不许再胡说了,”江麟打断她,“昱鸿这孩子虽是商人,但毕竟是你李伯父的孩子,你们的亲事是父母双方定下的,不过也不着急,可以考察他一段时间,婚事明年再说。”
女儿的幸福,江麟也不敢大意。
“爹,那要是考察以后,他人品很差呢?”
江麟皱眉,他倒是没有江姝月的顾虑。
李安文治武功皆是上品,他的儿子自然也不会太差,就算前面走了弯路,稍加指引,定会前途无量。
“到时候再说,”江麟安抚江姝月,“月儿,我们不日就得前往开封府了,你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早就收拾好了,”江姝月挽着江麟的胳膊,对未到的地方充满了好奇,“爹,我听说开封府比临安府繁华多了,你这次荣升吏部尚书,以后咱们是不是就在开封府定居了?”
江麟叹了口气,宦海浮沉,贬谪不定,这如何说得准?
这几年随着官职的变动,江麟也是举家搬了很多次,做过县令,做过侍郎,做过知州……
他所任职的地方,政通人和,政绩卓著。
而今终于受朝廷任命,奔赴开封,调任吏部尚书。
翌日,因为公务在身,还要去朝廷拜见圣上,所以江麟便带了随从早早出发了。
一行家眷不用特意赶时间,所以有管家、两个家丁护着,跟在后面前往开封。
赶了一天的路,几人只好在暂住客栈歇脚。
“月儿,回房早些休息,咱们明天还要赶路呢。”
赵芳看到江姝月滴溜溜地看着秋香,唯恐她又出什么鬼主意。
“知道了,娘,你也早点休息。”江姝月甜甜一笑。
待到赵芳等人睡了,江姝月便迫不及待地拽着秋香去逛夜市了。
“啊——”除了客栈,刚拐个弯,秋香就忍不住惊呼起来。
“你干什么?”江姝月嗔她大惊小怪,低头望去,也吓了一跳,“这不是……?”
墙角缩成一团的正是之前在临安府见过的艾渠。
她紧闭双眼,手紧紧捂着被血浸透的肚子,额头上沁出密密麻麻的汗。
“喂,你没事儿吧?”江姝月凑近了问。
艾渠并未吱声,显然伤势很重。
虽说不喜欢他,但见死不救不是江姝月的风格。
她和秋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艾渠扶进了客栈。
喊了一个家丁去找大夫。
江姝月望着床榻上奄奄一息的艾渠,好奇地左右瞅了瞅,闭着眼其实也没那么可怕。
“小姐,水来了。”秋香端着水和帕子过来。
“你给她擦擦,把衣服换一换吧。”
“我?”秋香一愣。
“当然啊!”江姝月说,“快点!”
“我、我、我怕……”
秋香哆哆嗦嗦地拿起沾了水的帕子,想到眼前之人杀人的骇人情景,心中更是惶恐,就怕他突然睁开眼,挥手就是一刀。
胡乱的抹了抹脸,秋香又颤颤巍巍地去解衣服。
随着衣服的褪下,秋香猛地站起来:“小、小姐!”
“怎么了?”江姝月走过来。
“他、他、他,”秋香不可思议,眼前杀人不眨眼的竟然是个女儿家,“她是……”
江姝月见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低头看去,登时愣住了。
她显然也没想到“他”竟然是“她”!
急忙推开秋香,江姝月又确认了一下,确实是个女儿家,又急忙给她盖好衣服。
这时腰间塞着的匕首掉落出来,江姝月捡起来想给放一边,突然上面的字体一下子吸引了她。
匕首上有一个“卿”字,字不重要,字体她认得清楚,就是江麟的笔迹。
她虽然没有见过父亲的生死之交,但自小听父亲说了很多遍。
当年李安怎么救他,李安夫妇又是怎么被残忍杀害,还有那下落不明的那一双儿女。
李昱鸿,李昱卿,这还是李安请江麟取的名字。
艾渠醒来时,天已大亮。
她缓缓睁开眼,看到眼前陌生面孔,猛然睁大眼,手立刻去抓腰间匕首。
“孩子,你不要怕,”赵芳温柔细语,“我们不是坏人。”
艾渠看到屋子里的人,她都不认识,所以眼睛睁得很大,充满了戒备。
“孩子,你是不是叫李昱卿?”
艾渠一愣,心中更加警惕,她从小就化名艾渠,原名,没有人知道。
“你的匕首,”赵芳说,“上面的字是我家相公刻的,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父亲叫李安,对吗?”
艾渠惊愕地瞪着眼,直直地望着她。
一旁的江姝月见她傻乎乎的样子,只觉可爱,忍不住掩嘴笑了笑。
“你父亲和我相公是生死之交,”赵芳耐心柔声地和她说着,“你小时候来江府玩,我还抱过你呢,记得吗?”然后又指了指江姝月,“这是我女儿,你小时候还缠着她玩……”
艾渠印象很模糊,去江府玩,不过是三四岁的事儿。
自父母被仇人所杀,她从五岁就过上了流亡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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