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颠倒

那日以后,卡德莉亚突然变得神出鬼没了起来。

大部分时间都一个人呆在满是灰尘的阁楼里,紧闭的房门上贴着一条“请勿入内”的纸条。

纸条目击了太多次驻足。

一个高挑的女人会叉着腰拍门唤她出来,倒也不是责骂,反而有些心照不宣的意味。

另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却从来没有敲过门,也没有说过话,只是形同鬼魅地走到门前,一言不发地看很久,又轻手轻脚地走回房间,手中的书籍一下午就翻了两页。

薄薄的纸片暗骂卡德莉亚狠心,在风中飘飘然地转了一圈,安心地坠了下去,又被风裹挟着消失不见。

静谧的阁楼内,卡德莉亚正坐在角落,拿着一柄银色小刀往木块上刻。

日光洒在她的脸上,浅褐色的雀斑被光照得灵动,毛绒绒的绿色卷发垂在鬓边。神色极其认真,眼神顺着刀尖一点点往上推,再缓缓滑回原点。

一堆细碎的木屑懒散地洒了下来,在她身边安静地围出了一条泾渭分明的白线。

这块木头是从市中心那个集市上买的,花了她两个星期的零花钱。那卖木材的摊主听说她要给朋友做木雕,热情地向她推荐了一块接近纯白的木材,纹路极淡,适合上色。

卡德莉亚付了五枚银币,让摊主将她的木头锯成四块,一一装进她的书包里。

打磨完的木料边缘平滑,看着十分干净利落。

回到家的时候穆娜已经坐在书桌旁了,她只能将木块藏在院子里,再若无其事地走到穆娜身边,轻车熟路地接过她递来的橘子。

她坐立难安了一下午,直到黑夜降临,身边人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的时候,她才蹑手蹑脚地将那几块木头转移到阁楼里。

期间木头砸在地上一次,踹到门捂住嘴忍住不发声一次,门被风重重摔上一次,

心惊胆战地回到房间里,穆娜竟然没有被她吵醒,沉沉睡着,浓密的睫毛低垂,被月光牵出了两道朦胧的阴影。

她这才放心地趴到床上,重新将手搭上穆娜的腰,正如以往的每个夜晚。

穆娜的腹部小幅度地向上鼓起,又如扎破了的气球那般缩了回去。

嗅着她颈部传来的香皂气息,卡德莉亚安然入睡,完全没有注意到枕边人缓缓转身,双手搂紧了她的身体,取暖似的将整个人埋入了她的怀中。

身后传来了试探般的敲门声,卡德莉亚回头看了一眼,将木雕往柜子里一塞,再将防尘布匆匆拉下,快步走到门边。

穆娜站在门外,似乎被她一瞬间的开门动作吓了一跳,手虚扶着门框,看起来就像卡德莉亚主动投怀送抱。

她的领口处缝着一颗珍珠白的纽扣,在日光下不易察觉地闪着光。

是否会将卡德莉亚的注意吸引过来,她的视线又会不会因此顺着往上,从脖颈滑到唇角,再依次游过鼻梁和眼眸呢……

至少在早上挑选衣服的时候,穆娜是这么想的,唇角都泛着得意的笑。

不过当时的卡德莉亚完全不知道羞涩和含蓄怎么写,因而只会大胆地跳过所有步骤,直接望进她的眼眸。

总之是同一个结局就好,她心想。

“纸条掉了。”穆娜向她张开手心,上面躺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崎岖的褶皱里藏着强行展平的迹象。

卡德莉亚自然地将她手心中的纸条抓了过来:“应该是窗户没关严,被风吹下来了。”

“我还以为……”穆娜瞥了一眼那张纸条,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下,自己咬断了话语,“没什么,就是我们班上的女孩子想约我们两个去马戏团看演出。”

“我不去。”卡德莉亚一心只想着那块快要大功告成的木雕,这种干扰自己进度的活动想都不想直接拒绝。

穆娜犹豫了片刻,又问道:“那我呢?”

眼底隐隐泛着一层躁动的光,像是满满一坩埚的沸水,被压抑许久的情绪争先恐后地从名为“心”的坛底涌了上来。

穆娜好像在期待着自己的回应。

卡德莉亚懵懵懂懂地意识到了这点,但几天的闭门不出重重减缓了大脑的运转速度。

心想着去马戏团没有任何危险,而且之前丽贝卡带着她们两个去看过演出,现在也没有再去一次的**。更何况有人陪着她,穆娜也不会觉得孤单。

她便开口道:“你想去就去啊。”

穆娜顿时愣在了原地,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过了许久才“嗯”了一声,转头就走,楼梯被她踩得咚咚作响。

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给她了。

方才的温存被她生硬地抽走,卡德莉亚目送着她的背影,站在原地扮演雕像的角色。

脚步声一阵一阵地敲击着她的脑袋,这才将她那迟钝的大脑唤醒了过来。

穆娜刚刚是生气了?可是为什么?

卡德莉亚连忙跑下楼去,却发现只有丽贝卡坐在餐桌旁翘着二郎腿看推理小说,穆娜不在楼下。

“穆娜呢?”卡德莉亚问道。

丽贝卡随手指了指窗外,似乎是被情节吸引,连眼皮也懒得抬。

卡德莉亚快步走到窗边,只见穆娜和两个同龄女生并肩走在一起,距离太远,不知道举止是否亲密,也感受不到那三人之间的氛围。

日光何其温暖柔和,她竟看出了几分心寒来。

卡德莉亚自知没有追上去的理由,便低头不语,失了魂般地走回阁楼里。

一关上门,阁楼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将外界的重重嘈杂都隔绝在外了。

最初选定在阁楼里为穆娜雕刻塑像就是因为这里没有人会来,特别安静。但此时这种无声的氛围反倒让她一腔苦恼无处宣泄。

就像一拳砸在棉花上,任何一方都没有受到伤害,心却如猫挠墙那般,疏解不了地痒。

卡德莉亚从柜子里取出了那个人偶。还未上色,眉目间已经能够看出几分穆娜的模样。

她也是最近才发现自己在雕刻上的天赋,起先还在担心自己会完全凿不出形状,毕竟那些木雕学徒曾经告诉她雕刻需要天赋。

卡德莉亚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有天赋,反正她就是照着她脑海中的身形雕的,一点一点调整,好像也不算太难。

用砂纸通体打磨一遍就可以开始上色,按照这个进度明天就可以完成了。

到时候放进静致的礼物盒子里,再用酒红色的丝带缠上一圈,不知道穆娜收到的时候会不会开心一点。

手中紧紧地攥着那块凹凸的木料,她从材料盒中拿出了一张四四方方的砂纸,开始往雕塑上面打磨。

终于在丽贝卡把她拽下楼之前涂完了最后一笔。

她小心翼翼地将小穆娜放到桌上,端着下巴欣赏了一番。必定是要先肯定自己的雕刻技艺,等从得意中回过神来,才揣着一腔的喜悦蹦蹦跳跳地走到餐桌边。

“穆娜她怎么还没回来?”丽贝卡将洁白的瓷盘往桌上一放,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她没有和你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两个问句长矛似的戳进了她的心底,将那些喜乐都吹散了开去。

“穆娜还没回来?”卡德莉亚朝着四周看了一圈,惴惴不安地问道。

丽贝卡耸耸肩,担忧地瞥了一眼窗外。只有行人二三,期待之人的身影连影子都未曾瞥见。

“我们还是先吃饭吧,吃完我去找她。”丽贝卡将她按到座位上,往她碗里舀了两勺粥。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原因,明明碗里装点着翠绿的西芹和粉红的虾仁,色香俱全,卡德莉却亚觉得今天的食物格外地寡淡无味,液体不留情面地与舌头辞别,直直坠入腹腔。

除了那点余温,再也没有什么能提醒她方才已经进食的事实了。

手中握着木勺子呆呆地看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丽贝卡终于看不下去了,出声唤了她的名字。

“我没事。”卡德莉亚自顾自地答道。

她肯定就是和那两个女生玩疯了,所以这么晚了还没回来。

像她这么聪明的人遇到了危险也能马上想出解决方案,以前那种大狗、酒鬼的危难不都被她一一化解了吗?

一定是这样的,害得我白白为她担心,连食物的滋味都尝不出来了。

卡德莉亚这么安慰自己,恶狠狠地生着无来由的气,瞪着眼睛将食物往嘴里塞,倒是吃出了几分战士的气概。

尽管双腿烦躁地抖动着,但她还是毫无察觉似的地嚼着食物,装出一副吊儿郎当无所畏惧的样子。

彻彻底底拆穿她假面孔的是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喊魂似的,响个不停。

“我去看看。”丽贝卡快步走到门边,将脸贴到门上从猫眼里往外看了眼。

还用看什么啊,肯定是穆娜回来了。这么晚才回来,也不考虑丽贝卡会不会担心倒晕过去。

太没有道德了。

卡德莉亚掀起眼皮懒懒地朝着她看了眼,本以为能看见那漆黑如墨的直发和熨得整整齐齐的衬衫,说不定还给她带了零食饮料。

她都想好了怎么出言讥讽她两句,穆娜听见了一定会好言道歉,以后还是做她一个人的朋友。

她怎么也没猜到,那里站着的是两个同班的女孩子,正是上午把穆娜叫出去的那两个。

她们的表情又是惊恐又是焦急,话语磕磕绊绊的,历经千难万难才把一整个事件说清楚。

但从那些支离破碎的声音中,卡德莉亚还是拾到了最核心的那句话——穆娜不见了。

她们重复了很多遍,和蚊虫一般在她的耳边嗡鸣着,让她愈发地烦躁起来。

说是散场的时候和穆娜分别了,她们去买棉花糖,穆娜在原地等着她们。等她们举着棉花糖回来的时候,穆娜就已经不见了。

她们便以为穆娜自己回家了,特意来这里确认一番,却没想到穆娜没有回来。

“怎么办呀阿姨,你快去找找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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