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无聊的时候,卡德莉亚曾幻想过自己手举夺目利剑,杀破重重包围,顶着狂风站在山顶,衣袂猎猎,威风无比。
要是当时的自己知道会有如今,她怎么也不会有心情去想象这种画面了。
那些船只如鬼魅般飞速驶了过来,水花四溅,没一会就闪到了眼前。近到差不多能看清盔甲上的纹路。
身体不由自主地变得紧绷,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狠狠地下了命令,手臂死命地握着船桨往后划,也不顾掌心处传来的刺痛感。
脑中不断地重复着一个字:逃!
不逃恐怕是真的要掉脑袋了。士兵不断从四面八方靠了过来,刀光凛凛。水声不断逼近,如囚笼般将几人紧紧环住,危机感简直就要在胸中撑到爆炸。
我们犯了什么罪需要这么大的阵仗!不就是没买船票吗?!
卡德莉亚近乎崩溃地往前滑,到河中心时,水流突然变得特别湍急,手使不上力,小船被水推着摇摆不定。其余船只也随之相互碰撞,带出了几声闷响和惊叫。一个士兵没扶稳,半个身子跌出船身,还好被另一个人掐着脑袋拎起来,半个身子都被泡得湿透了。
再撞下去,极有可能会通通翻船。
几人往水下看了一眼,暗夜里,河水墨黑,水波之下,石块仿佛活了过来,缓缓晃动着,诡异无比,让人活生生吓出一身冷汗。
双方借着漾漾月光互相看着,彼此都没有什么动静。自身都难保,坚决不能放人这种小小的命令,又算得了什么。
于是乎,一人突然开始冲着她们大喊:“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了!”听他这么一喊,其余人也都附和了起来:“那几个女人一定是使了什么妖法,不然怎么会划得那么快,一晃就没影了!”
“就是说……”
“回去吧,回去吧,这次就不要上报了,免得丢了面子。”
那几条船突然达成了一致,一边吐槽一边顺着水往下划,没一会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三人愣愣地目送他们远去,皆是难以相信眼下发生的一起。手握木桨呆呆地坐在船中,被水流缓缓推着往下漂。
“这就……走了?”穆娜轻声说了句,像是松了口气。
“好像是的。”卡德莉亚反应过来后,突然感觉手臂一阵酸软,方才忽略的疼痛一并返了上来,指尖一阵刺痛,差点将木浆掉下去,还好反应够快,借力将它勾回了船内,还不小心砸到了穆娜身上,留下了一道抽象风格的水痕。
“抱歉。”她伸手在穆娜背上轻轻一抚。
月光沉沉,柔和地垂落在她们身上。几人停下了划船的动作,静静地坐在小船上。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了激烈的水声。卡德莉亚猛然惊醒,揉了揉额头,迷迷糊糊地往四周看去。
两岸的景致已经截然不同,天空更是暗得看不清五指,只有一盏小油灯放在船头,照着一汪水色。
凉风吹来,她这才清醒了过来:我刚刚是趴在穆娜的肩膀上睡着了?靠这么近,会不会太明显了一点……
身体顿时变得僵硬,即便知道坐在穆娜的背后绝对不会被她看见,卡德莉亚的视线还是变得格外偷偷摸摸。
丽贝卡将左侧的船桨用力往后推去,小船开始往岸边缓缓靠近,直到船底一顿,卡在了淤泥之中。
“我们到雾帝音了。”丽贝卡拎起行李迈下了船,两手向上平摊,一左一右拖着她们的手,将她们稳稳地带到地面上。
鞋底瞬间陷入了软烂的淤泥中,心头泛起了一丝不适感。三人合力把小船拖到了一个较隐蔽的位置,拎着沉沉的行李朝着陆面走去。
三人皆是身心俱疲,只想找张能躺人的床板瘫在上面。幸运的是,一抬头就看见了一盏明晃晃的灯,在大片大片的黑暗中,似乎专为她们而亮。
“我们去那边看看,给点钱应该能凑合着住一晚。”丽贝卡说完就往那边走。
眼见着离那橙黄的灯光越来越近,卡德莉亚的心顿时有些忐忑。夜深人静,那间房子的主人真的不会把我们骂得狗血淋头然后一脚踢出去吗?
丽贝卡已经走到了房前。顺着阶梯往前走,两侧堆积着一些比人高的木箱子,被遮雨帘盖得严严实实的,留给人无限的遐想。
沉顿的两声叩门声,似水痕一般在暗夜中漾开。片刻后,门被重重地拉开,一张怒气冲冲的脸从门后探了出来,面容被连廊上的顶光照得惨白,看上去有些阴森森的。
“有事快说,忙——”话音戛然而止了,那女人突然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丽贝卡,“怎么是你?”
丽贝卡朝着她笑了笑,说道:“好久不见。”
那人愣是静止了好几秒,才微微侧身,给她让了个位置。刚想关门,丽贝卡微微抬手拦了一下,十分不好意思地说了句:“还有两个……”
女人猛地拉开门,一阵狂风掀开了二人的发型,露出了底下两张僵硬的脸。
“你从哪里偷来的孩子?”女人的瞳孔震荡着,视线在三人之间飞速地来回,被丽贝卡轻轻拍了拍肩膀才哦了一声,转身将几人带入了屋内。
房间内格外拥挤,浮着层柔和的光,两侧的墙壁上用钉子挂着许许多多的园艺用具,地面上堆放着花盆,植物长得肆意又茂盛。那女人随意地拨开叶片走到橙红色的沙发前,扬了扬下巴,示意她们坐下,随后指着一块破破的挂钟说道:“也不看看几点了。”
说完便默默地走上了楼梯,末了还朝着下面瞥了一眼。
丽贝卡扭头说了句:“你们先在下面坐一会,我上去……帮忙收拾收拾。”
卡德莉亚点点头,轻声回了句好。
等急促的脚步声消失之后,两人才迷惑地对了个眼神,又迷惑地绕着四周看了一圈。在一个极其陌生的环境中,二人皆是有些局促,何况房主的态度算不上友好,脑袋后紧逼的叶片又像食人猛兽一般流着涎盯着她。
让人有些不自在。
“她们俩认识?”穆娜问道。
“不知道,以前没见过。”卡德莉亚摇摇头,逐渐将大脑放空。
没过多久,楼上就传来了推推搡搡的脚步声,格外凌乱,伴随着几声抗拒的惊呼。咚的一声巨响,楼上的女人从缝隙中探出头来,话语顿时噎在了口中,有些尴尬地看着下面。
还是丽贝卡先开口把她们喊上来,楼下灯光一灭,瞬间变得阴森可怖。
二楼的卧室点着盏暖灯,透明的窗悬在床头,如墨般的夜色填满了整面方框。被开膛的行李箱平摊在地上,露出一些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物品。一瞬间让她以为自己回到了无因城。
两人洗漱完毕后便平躺在了床上,柔软的被子严严实实地盖在身上。经过一夜的操劳,已是浑身疼痛,精疲力劲。
半梦半醒之时,她听到门外的房主问道:“你两个女儿在一起了?”
一句话如雷霆乍惊,顿时将卡德莉亚吓出了一声冷汗,她很想仔细听清楚,但门外的两个女人已经走向了另一个房间,声音被墙体相隔,且身体已经疲劳到了极点,像是被巨大的钉子钉在了床上,实在是提不起精神去偷听了。
眼睛一闭,逐渐在那车马与小舟的摇晃感之中沉沉陷了下去。大脑依旧混乱不堪,那句话揉碎了又颠倒,来来回回地在脑中重复着,直到意识被更深更深的混沌替代。
第二日清晨,卡德莉亚别扭地洗漱完毕,又给自己做了好长一段心理建设,这才磨磨蹭蹭地走下楼。其余三人已经坐在了餐桌前,早餐是简单的面包和牛奶,只在桌上占了一小部分。
“那个……卡德莉亚,随便填填肚子,我下午再去市中心买一些能吃的,”房主见她游移不定,立马切了一大块面包放到了白陶盘子上,顺便为她倒了满满一杯热牛奶,“还是可以吃的,至少比你妈妈做的好吃。”
卡德莉亚见丽贝卡无声无息地翻了个白眼,顿时被她逗乐了,快步走向桌边。
桌子旁只放了四张椅子,此时只有穆娜身旁的位置还空着,一看就是专门为她而留。
脑海中顿时回响起昨日房主在门外的话,顿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听呲啦一声,穆娜将身旁的椅子拖了出来,朝着她温柔一笑。
这下不坐也得坐了,卡德莉亚扶着椅背飞快地坐了上去,尽量伪装出一副正常的样子,依次朝着房主和丽贝卡点头微笑。
她抄起一块面包就往牛奶里塞,咬了一口才发现那不是炼乳,而面包已经变得软烂不堪,汁液顺着手臂滴滴答答地落在桌面上,带来一片狼藉。
女神啊!坏事怎么一个接着一个发生啊!卡德莉亚慌忙接过了不知是谁递过来的手帕,擦完脸又擦手,最后忙忙乱乱地将桌子擦抹干净。
“慢慢来,没关系的。”丽贝卡接过她手上的帕子放到一旁,将培根往她面前推了一点。
卡德莉亚没敢抬头,餐厅内很安静,只听得到叉子与餐盘叮当碰撞的响声。余光中,她们几个似乎都在专注地用餐,没有一个人将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应该是我多虑了吧……卡德莉亚喝了口牛奶,小心翼翼地将培根放到面包中。
“忘了介绍了,我是培文,护林员,以前是丽贝卡的……朋友,”金发房主笑着说道,她的手掌宽大粗糙,几乎将整个杯壁包在了手心里,手臂强壮,想必是经年累月的工作留下的痕迹,“这一片的植物和森林都是我负责的,有空可以带你们去看看。”
“而且地理位置其实还不错,离集市不远,还住着很多珍稀动物。如果你们愿意,可以一直住在这里的。”培文朝着她们笑了笑,眼神偷偷瞄向丽贝卡。
“不可能。”丽贝卡冷冷地说道。培文的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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