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飞落

研学过后很快便要到期中,小长假过后便是漫长的补课。天气渐渐凉了,寒露连着霜降,同学们总是把热乎乎的食物藏在袖子里,随时随地掏出来吃一口。

直到后来开始流行把单词抄在纸上藏袖子里,随时随地掏出来复习。

“来看我的表演吧。”结束漫长的亲吻后许哲声懒懒地挠着宣韶的下巴。

“什么表演?”宣韶问。

“小提琴表演。”许哲声说,“全国青少年小提琴比赛,算是每年必会参加的吧。”

“……”宣韶沉默了一会儿,呼吸的律动一起一伏,平稳安心,他笑着说:“好啊。我要以什么身份过来?”

“男朋友,家人,随便你。”许哲声的手往后移,慢慢摸索着他温暖的后颈。

“真是诱人。”宣韶趴在一边把脸埋了起来含糊说。

“不可名状的东西从神话和云雾缭绕的昨日向我袭来;可憎的形象留在眼底,迟迟不去,侮辱了黑暗,也侮辱了不眠之夜。当我的肉(防屏蔽)体静止、灵魂孤寂的时候,我身上为什么绽开这朵荒唐的玫瑰?”(博尔赫斯《梦魇》)

宣韶猛地睁眼,闹钟的滴答声在寂静的黑夜里响着,墨水的夜色浓郁清香,他慢慢爬起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像是发呆一般坐着。过了许久,他眨了眨眼,慢慢蜷起手指翻了个身坐起来。

宣盛泽很少在家,这个小屋子总是空荡荡的,是令人安心的空寂。他热了杯牛奶坐在桌前,掏出数竞卷子开始慢慢写。

是令人平静的理性,一如每一次让他灵魂安宁下来。

寒露后的风逐渐变薄,喜欢的up主新发的视频是维瓦尔第的《四季·秋》,沉睡的醉汉,狂放的柔板,是灿烂金秋。

外放的巨大音乐会让他联想到家中的古典喇叭,他更喜欢这种耳机用音乐塞满耳朵的感觉。笔尖的声音藏在乐声里,不知不觉已写完了一页试卷,心情也平静若水。四点的天微微亮,他打开手机看到许哲声发了条说说,拍的是清晨的蟹色天空。

怎么就醒了?许是看到了访客点赞记录,许哲声发了条消息过来。

睡醒了。宣韶不自觉地笑着打字。

没想到许哲声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来,他忙接起。

“宣韶。”也许是太早了,许哲声的声音透着淡淡的懒意,又有些疲惫似的,“早上好啊。”

“你在哪儿?”许哲声那边有些吵,好似在外面。

许哲声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把手机贴近了些,垂眸把手搭在膝盖上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

“有点儿吵,我在医院。”

宣韶心一下揪紧,“你生病了?”

“不是。”许哲声说,“早上外婆摔了一跤,我送她去医院检查。”

“怎么会?”宣韶想到那个爽朗健康的老太太,微微发怔,“她不是身子骨挺好的吗?”

“但是毕竟也七十多岁了。”许哲声淡淡笑了笑,“有时候真的很容易忘记啊……”

宣韶不知该说什么,要说些安慰的话吗?未免有些虚。那是许哲声不需要的东西。

医院的消毒水的味道刺鼻难闻,总是让人想起一些不甚美好的记忆,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指一下一下地点着,听见护士在里面喊。

“先挂了,宣韶。”他顿了顿又笑着说,“好好吃早饭。”

许哲声呆了一会儿,起身走进病房。

人确实是老了,他也以为戴娭毑能逃过岁月的薄情,只是世上的常理本就无一例外。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我就是天黑跘了一跤,怎么就骨折了?”戴娭毑嘟嘟囔囔,“回家吧,又没毛子大事。”

“得了,躺着吧。”许哲声把她压下去,“钱都给你付了,就安安心心歇着吧你。”

“怎么就付啦?”戴娭毑只得罢休,摆着脸赶他,“好啦毛你的事了,快去上学!”

“有事叫我啊!”许哲声不放心,还是和邻床正在看电视的病友交代了一下麻烦她多多担待。

现在也不过六点多,天色是迟迟的暗白,白果园里深秋的风吹落一地金黄,如飞扬的破碎旧宣,发出沙沙声响。走得时候匆忙,门都忘了锁书包也没拿,粥也在锅里,大概已经凉了。

然而许哲声却在门口停住,顿在那里一时没挪动脚步。

少年坐在树下低头写着题,许是因为戴着耳机,他并没有察觉到周围的动静,只是认真写着字,头不自觉地低低垂着,漂亮的脖颈在初阳光斑下铎着淡淡的金色。他坐在风景里,也自成风景。许哲声突然有点儿饿。

直到许哲声走到面前宣韶才发现他,因为认真想题而没什么表情的脸一瞬露出了明媚的笑容,“早。”

“你怎么来了。”许哲声坐到他旁边,熟悉的木香飘过来,早上所有的疲惫都就此烟消云散。

“来看看。”宣韶细细观察了他一会儿,见他还是平常模样便微笑着说,“对了,我把粥在锅里温着,你吃一点儿吗?”

见他闭着眼点头好似很疲惫,宣韶便起身进了灶屋给他把粥端了出来,还附赠了一个煮鸡蛋。

“你煮的?”许哲声问。

“嗯,我还是会一点点的。”宣韶说,“以前幼儿园老师要我们母亲节做早饭慰劳母亲时学的。”

许哲声不由设想他小时候的模样,早饭都变得更可口了。宣韶没有再写作业,而是撑着下巴坐在一边看他。叶间随风微颤的光线落在宣韶眼底,很温柔地荡漾着。

“你知道吗,你这样很像那种人……妻。”许哲声抬眸笑他,“非常……秀色可餐。”

宣韶微微瞪大眼,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正好手机振动救了他一命,他忙低头看消息。

大神,放榜啦!你怎么还不来?是热情的宇文一舟在大喊。

才六点五十。宣韶打字。

你平时不都六点半到吗?总之,恭喜你,年级第十一,差一点儿就第十了!

啊,谢谢!请你吃炸鲜奶。

“怎么了?”许哲声吃完了早饭问。

“出成绩了。”宣韶收拾东西,“考得还行。”

“噢。”许哲声没多问。他一向很少过问宣韶的成绩。

醒得太早,宣韶上午果真有些打瞌睡,不过并没有关系,只要下午回家时是正常模样就行。只是殷莞看起来比他们两精神状态还要糟糕,吃午饭时一直有些魂不守舍的。

“她考得不是很好,其实研学她也没参加,我感觉她家里有点儿吓人。”殷莞低头搅着肉末茄子,神情有些憔悴,“其实考试的时候好像老师说她作弊,我也不知道,她看着很疯狂,我都不敢问……”

“这么严重?”许哲声问,“去看心理医生了吗?”

“不知道,但是我努力安慰她了……也不知有没有用。”殷莞叹了口气,“今天上午出了成绩,她中午回家休息,希望她父母能好点吧。”

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宣韶却觉得和自己像极了。只是自己或许习惯了。

“你买这个干什么?”结账时许哲声偏头问了一嘴。

“她喜欢甜食。”殷莞买了一袋水果糖,“甜食也能让人心情变好。”

“噢。”许哲声想了想,顺手多买了根牛奶棒递给宣韶,“吃吗?”

宣韶眨了眨眼接过来,浓郁的奶味在口中扩散,像是有股暖流蓦地在心里愈涌愈烈。

金丝雀在笼中歌唱,死亡是必然降临的歌声,它每一天都在谋杀,慢慢勒死每一天的自己,人们惊叹于那濒死的动听哀鸣,赞美染红翅翼如耀眼玫瑰的鲜红……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只是宣韶一边杀死这个自己,一边滋生了另一个自己。他唱不出歌,只能聆听别人的歌声,将荆棘穿成染血的琴弦。

飞吧,不论腾起还是落下。

教室里炸开的喧闹将宣韶吵醒,同桌猛烈摇晃他,各种声音在喊,各种神色的面庞挤压着,全校都在震晃,邪魔般的氛围让人无处可逃。

“卧槽,谁跳了!”

“天哪,好可怕!”

“啊啊啊啊啊我的天哪!”

“宣韶宣韶,别睡了!出大事了!”

所有探究的恐惧的兴奇的痛苦的眼神汇聚在那盛放的红色上,那是在灰暗世界里绽开的唯一色彩,足以让人铭记终生。

人头攒动,宣韶被拉着到了走廊,他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觉心里空落落的。

“天啊,好像是理实三班的一个女生……”

“怎么这么想不开了……”

“天啊,好吓人,别看了我们快走吧……”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老师,他们第一时间喊着把学生们按回教室。宣韶在说着各种话语而神色各异的人潮中看到了长廊对面的楼。

许哲声捂着殷莞的眼睛,把她强硬地从护栏边拉开。殷莞控制不住地大哭着,全身都在发抖,破碎的糖撒了一地。

“都怪我都怪我……我本来可以拦住她的……”殷莞崩溃地喊着破碎的话语,“我都拉住她的手了……我明明都拉住她了……”

“殷莞,殷莞,回神,殷莞。”许哲声在听到“砰”的一声和四起的尖叫时就冲了出来,看到殷莞俯在栏杆上的第一时间就过去捂住了殷莞的眼睛,把崩溃的殷莞拉开。虽然不可避免地看到了那模糊的一滩血肉,他竟还是很平静,一声一声叫着殷莞的名字,那镇定的呼唤像是平稳的钟声,让她逐渐平静下来,只是全身还在发抖。

他直起身把殷莞扶起来,视线遥遥对上了对楼的宣韶,他的眼神空荡荡的,而许哲声的眼神里又包含了太多太多。然而他们此时却又何其相似。

下午全校停课了,救护车和公安局的声音让人惶惶不安,所有人在老师组织下从侧门出去了。消息传得很快,宣盛泽来接宣韶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世上悲喜本就不相通,论坛上多是看热闹的人,大部分都说这事儿发生在长郡不奇怪,更有甚者说长郡不是经常发生这事儿吗,发出了“长郡教学楼,一跃解千愁”的感叹。

许哲声第一时间给康瑶发了消息,她火急火燎地逃了下午的公共课,把恐惧到呆滞的殷莞带走了。

一切都安静了。

许哲声一个人坐在树下,忽而想起宣韶空荡荡仿佛空灵镜面的眼神里唯一的杂质是什么。

那是解脱似的羡慕。

在我们那边,许多高中还真流传着“xx教学楼,一跃解千愁”的话语呢。不过就我读书的那些年里,起码听说过四五起这种事来着,当时老爸老妈对我格外担心(笑哭)。其实能理解,长郡真的压力太大了,带得整个长郡系都管得超严。

哎……许哲声的外婆……岁月不饶人,只能做好准备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飞落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大美人带崽进城务工

被迫奉子成婚之后

如何阻止男主发疯[歌剧魅影]

嫁玉郎

风听过她的告白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鸣蛰
连载中余因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