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顾好自己,等看到院门口的树上挂上一件旧衣服的时候,你就可以回家了。”
李母忍了又忍,最终没忍住一把抱住自己这个多灾多难的小女儿:“一定,一定要好好活着。”
玟狸眨眨眼,抬手轻轻拍了拍这位悲伤的母亲。
“好。”
在李母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玟狸背着包袱往山里走。等走出李母的视线,她先是在树林深处重新搭了几个陷阱,接着就选了一棵结实的大树当做休息的地方。
今晚无月无星,的确是个逃走的好日子。
玟狸躺在树杈上静静地望着天。
所以她的合作伙伴和同事们都在哪儿呢?
万里之外,同一片夜空下,独坐高台的神子闭目不语。台下的侍从没忍住打了个哈欠,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飞快的低头掩饰,眼神却不自觉飘向台上那人。
浓密的眉毛,高挺的鼻梁,白皙精致的侧脸,虽闭目也能看出来的微微挑起的丹凤眼,这是一张美的雌雄莫辨的脸。
若他睁开眼,那双丹凤眼一定慑人心魄。侍从不自觉地想着。
下一秒,高台上的人睁开双眼,那无情淡漠的丹凤眼直直地捕捉到那偷看的视线。
如被冰水当头浇下,侍从一个激灵跪下磕头,瞌睡虫跑的精光。他怎么能忘了台上的那位可是神子!他额头抵地战战兢兢地等待处置,即使怕极也不敢出声求饶,因为在进入神殿的第一天他们就被教导不能发出一点声响,违者沦为祭品。
祭品的命运,他不敢想。
安静如一把钝刀,一刀一刀割在侍从的心上。长久保持一个姿势,双腿首先失去知觉,接着额头与地相触的那一片肌肤变得通红。侍从咬咬牙,大着胆子抬起头,却发现台上得神子已闭上眼,仿佛那刹那的睁眼是他的错觉。
侍从忍者疼痛与酸麻默默回归原位,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内心是劫后余生的狂喜。
果然只有神子才会如此悲天悯人,放他一马,他一定不会再犯错误!侍从打起精神,更加恭敬地低头垂手而立。
天边将亮未亮的前一刻,玟狸从树杈上准时醒来。她醒了醒神,随后一溜烟地从树上爬下来。她背着包裹回到睡前设置了陷阱的地方,不出意外地收获了两只山鸡和一只野兔。因为担心山鸡出声,玟狸把两只山鸡都打晕了才绑起来。
拎的东西多了,下山的路就变得不那么好走。玟狸紧赶慢赶,赶在村里的炊烟升起前回到了家。
李家人昨晚都没睡好,后半夜才勉强睡着。再加上这会儿还没到平时起床的时间,整个院子安安静静的。
玟狸将山鸡和野兔放到厨房门口,又将李母塞进包袱里的大半黍米放回去。做完这一切,她把院子门一关背着包袱朝村口走。
搜罗祭品的人会在村口把祭品们集合带走,除非选定的人家没有把祭品送过来,不然他们不会往村民家里去,因为麻烦又浪费时间。
等了一段时间,村口陆续来了人。这次村子里被挑选上的祭品共有五人,赶在马蹄声响起前另外四家人都到了。
玟狸独自一人站在村口形单影只,但其他人各怀心事自顾不暇,所以一时也无人关注她。
“王二妞。”
“大人,在这儿。”这是心如死灰已经认命的。
“贾贵牛。”
“到了!”这是憋着股气的。
“许三河。”
“……这儿。”这是不得不应快哭出来的。
“蒋天。”
“到了到了。”这是害怕慌张的。
“李晴。”
“在。”这是平静的。
钱勇因为这声音抬起头,上下打量了玟狸一眼,终于有了印象。啊,那个痴傻的孩子。两个不明事理的爹娘。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挑起一个恶意的弧度:“你爹娘没来送你?看来也没他们说的那么舍不得你啊。”
这话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同村的人这才注意到还有个独自一人过来的小姑娘。李晴?是李家那个傻傻的三女儿?李家没人来送她,是不是因为李秀才快不行了?
说起来就是眼前这位大人,一棍子就把李秀才打的吐血,也是这一棍子让不少人死了心,接受了当祭品的命运。
玟狸微微歪头,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人。钱勇莫名起了一股寒意。
“呵,果然是个傻子,听不懂人话。”钱勇挥挥手,让手下把祭品都带走,“走了,耽误了时间你们可赔不起。”
这话一出,原本就憋着泪的人忍不住开始嚎啕大哭。玟狸将依依送别的场面抛在后头,跟着侍卫登上骡车。
神殿路远,这批人安排了几辆骡车载人。倒不是心疼这些孩子长途跋涉,只是这年龄的孩子最容易折了,要是运到神殿时少几个不足数了,倒霉是他们这些办事的人。
玟狸上车后就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隔着青灰色的布帘能听到外边的动静。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在侍卫的喝斥中另外四个孩子最终上了骡车。
骡车上的空间一下子逼仄起来。四个孩子彼此间认识,凑做一团,倒显得不说话的玟狸格格不入。事实上他们跟李晴这个村里有名的傻子从前并无接触,这是他们第一次仔细看清李晴的样子。但这时候对未来的悲观情绪压倒了好奇,大家自然顾不上其他。
骡车停停走走,又去往了四五个村子,三辆骡车装满了“收获”。有刚满七岁的孩童还不知道祭品的意义就被懵懂的送上了车,被车厢里低落的气氛传染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安哭闹起来,尖利的声音惹得车外的侍卫高声叫骂。
但这叫骂并没有制止住哭啼,反而引得更多的孩子害怕的哭起来。
“你在吵什么?!”钱勇一把拉开只会恐吓孩童的手下,“化一些糖水,把那东西加进去,还需要我教吗?”
玟狸的耳朵动了动。
得到指令的侍卫退下去化糖水,不一会儿就拿回来两水壶甜甜的糖水分给哭闹的孩子们。甜食难得,绕是哭的最凶的孩子也没经受住糖水的诱惑咕咚咕咚的喝了好几口。
有些并没有哭闹的孩子见哭的反而有糖水,一时有些跃跃欲试。之前凶神恶煞的侍卫这时反而换了一副面孔,又去化了几壶糖水,让想喝的孩子都喝到了。
玟狸身边同一个村的孩子也没忍住诱惑,除了贾贵牛之外都喝了糖水。
喝完糖水,骡车再次前进。
车厢内摇摇晃晃,王二妞打了个哈欠:“好困哦。”
不止是她,其他喝了糖水的孩子也哈欠连天,不一会儿就互相靠着睡着了。
玟狸伸手晃了晃王二妞,王二妞呼吸平稳,丝毫不受影响。
糖水里下的是令人昏睡的药。玟狸收回手。这批搜集、运送祭品的人准备的还真是充分。
她悄悄将车帘掀开一条缝,那个指示其他人下药的男人悠闲地骑在马上,数着一个钱袋的金疙瘩,不时挑个出来拿牙咬一咬试试成色。
这一趟公差,钱勇他借着机会没少赚。能花钱解决的都不是事儿,除非拿不出钱。所以这三车祭品都来自拿不出钱的穷苦人家。
突然,他转头看向后头的马车。
三辆马车安安静静,车帘都盖的严严实实。
奇怪。怎么感觉有一道冷嗖嗖的视线盯着自己?
钱勇又看了看队伍里的其他人。莫非有看着眼红的人?
他冷笑一声将钱袋塞回衣襟里。都是些不自量力的家伙!
与此同时,遥远之外的李家。
李母怔怔地看着屋顶,等待那批恶人上门。她想好了,等人来了她就说她也不知道李晴去了哪儿。就是这么突然的消失的!
一个傻子能去哪儿?身边又没有亲人照顾。那领头的不是说李晴是遭了天谴吗?那大概就是被神灵收了吧!
毕竟神灵也可以自己找祭品对吧?
只是这种神灵,到底是善是恶呢?
李母胡思乱想着,从天光微亮开始等,头顶的闸刀高悬不落。
隔壁屋子传来儿子女儿起床的声音,她明明昨日嘱咐过他们,怎么仍是起的那么早?
她看向窗外,这才发现已经日上三竿。
“唔!娘!你快来!”李大郎咋呼地在外叫她,难道是那些人来了?
李母深吸一口气,起床去面对将要发生的事。
只是院子里空空的,并没有那群凶神恶煞的人。
“娘,快来看,有野鸡和野兔!”昨天的野鸡母亲说是山里捡的,那今日这些呢?自己送上门来的?
李母怔怔地看着厨房门口多出来的两只野鸡和一只野兔,还有那眼熟的半袋黍米,身体一晃摔倒在地。
“娘!”
李大郎和李二姐连忙上前搀扶,却被突然开始嚎啕大哭的李母吓到了。
凄厉的哭声传到院子外,路过的村民听在耳里。村民叹了口气,加快了脚步走过。今日哭的怎么会只有一家呢?他一路走来,只觉得今日村中乌云罩顶,家家不得开心。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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