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朵玫瑰中的一朵开得正盛,最外层的花瓣敞开最巨大的怀抱,展露出内心的柔软,无比脆弱,不堪一击,无奈与其他伙伴分离,独自卧倒在一旁。剩下的两朵含苞待放,花瓣紧紧簇拥在一块儿,索性逃过了这一劫。
德牧机警地察觉到周围的变化,没有命令它不会擅自行动,仍然保持趴着的姿势,只是抬起头伸长了脖子,眼珠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东西,鼻子似乎在嗅它的味道。
它嗅到的不光是玫瑰野性的芬芳,还有那一触即发的燃烧的火苗。
注意到玫瑰掉落的动静的,除了德牧之外,还有其他人。但好巧不巧的是,这其他人不是别人,而是她对面的警察叔叔。
“小姑娘,你的东西掉了。”
落云没想到第一次在地铁上和警察叔叔的对话竟然是这么来的。即便她没违法犯罪,也没有道德败坏,即使警察叔叔那一句不过是善意的提,任谁也很难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吧,落云想。
“哦,对。”她嘴上没有任何感情地应着,蹲下身子手忙脚乱地把花捡起,却忘了玫瑰带刺,需要小心再小心,稍不留神就会遍体鳞伤。
一句“小心”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捏住花枝的手指被玫瑰野生的刺刺破。
落云吃痛,“啊”了一声将花丢回地上,看着被刺得鲜血淋漓的受伤的手指。血液如同染了色的水珠从皮肤下的泉眼冒出头来,一颗接一颗就连成了线,积攒到无法再忍耐,便从手指上滴落下来,坠落在被甩开的血红色花瓣上,成为滋养它的血淋淋的新养分。
德牧的眼珠子跟随着血滴滑落的方向上下起伏,它的眼里仿佛也被沾染上了一层雾蒙蒙的血色。如果放在童话故事里,或许它该变身了。
“没事儿吧?”特警叔叔有些担忧地看着这位被刺伤的人民群众。
落云傻呆呆地看着不断冒血的手指,赶忙否认,“没……”
她想从书包里找张餐巾纸来按住伤口好止血,摸遍了浑身上下的两个口袋都没找到,左手只好从书包的背带下挣脱出去,背包单独挂在右侧肩膀上,试图从书包里找出来。
落云将包艰难地挪到身前,拿右手手肘摁住书包,左手努力地拉开书包最前面那层口袋的拉链。
谁叫她不是左撇子呢?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她是左撇子,那如今受伤的也不会是右手了。
换了只手发力对她而言就像是安装了新的四肢,动作极度艰难,宛如在做康复运动。
好不容易打开拉链,最外侧的夹层里塞满了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薄荷糖、润唇膏、口香糖、护手霜、钥匙……女生的包里只有别人想不到的东西,还没有找不到的东西。
等从一大堆琐碎的小玩意儿中捞出一包手帕纸来,落云的手臂已经酸得快抬不起来了。
她甩了甩左手放松手腕,用右手手背压着手帕纸在书包上,左手大拇指和食指合力撕开上面粘住的小口子,费力地从里面抽出一张干净的纸巾来。她也顾不得把它放回远处,合上后就随意地塞在了侧边的小袋子里,免得一会儿还要用。
落云捏住手帕纸的一个角,用力地在空中甩了甩,叠放整齐的纸巾便彻底展开。她拿纸巾拭去手指上残留的血珠,伤口**裸地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玫瑰花的花刺不懂得什么叫怜香惜玉,并非是在指尖扎破了一个小洞,而是恶狠狠地在那白玉无瑕的皮肤上划出了一长条印记。
刚刚擦拭干净的伤口又冒出新鲜的血珠,像是源源不断的喷泉供应着不间断的风景。
覆盖着按压住伤口,落云能感受到指腹之下来自神经深处袭来的一阵阵刺痛。都说十指连心,想来也就不过如此。
红色的血滴悄无声息浸染白色的纸巾,散布的血渍触目惊心。
警察叔叔主动弯腰替她把掉落的花拾起,示意她稍微转过来一些,好将东西塞回她原本放的位置,避免她再接触,遭受二次伤害。毕竟保护人民群众是他的职责。
收回手,他的几根手指指腹互相捻着,“这是男朋友送你的吧?”
“啊?”落云一脸惊恐外加不明所以,下意识地就去瞟了身侧的人一眼。他不为所动,仍然转头看着窗外,只把分明的下颌线留给了她。她的角度看不见他在玻璃中的倒影,无从探究他此时此刻的表情。
警察叔叔解释自己这么问的原因:“看你这么宝贝。”
“不是不是。”她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连摆手。她只是单纯觉得有点可惜,毕竟花朵也是生命,再说给地铁制造垃圾实在太不文明了。
可她慌乱的模样像是被人说中心思后无力辩解,在旁人眼中反而是越描越黑,甚至是欲盖弥彰。
只有落云自己知道,那不是事实,可事实往往是最无力的存在。它既不能发声,更无法自证,只能放任假象在它面前耀武扬威。
她生怕让身边的人听到产生误会和联想,知道继续解释下去也无济于事,索性赶紧想法子扯开话题。
指了指从始至终都乖乖听话趴着的德牧,落云尝试挽救即将陷入尴尬的局面,“它叫什么名字啊?”
警察叔叔看穿了她的心思,笑了笑也不揭穿,低头去看身侧的伙伴,提了提手里的牵引绳,“它叫臭臭。”
被点到名的狗机警地竖起耳朵,玻璃弹珠一般的眼珠子里噙满了无辜。
没想到这么霸气的警犬有这么可爱的名字,莫名可爱的反差感令落云忍俊不禁,“啊?怎么给它取这个名字?它闻起来一点都不臭啊。”
“这个么,就说来话长了……”
落云捏着手指津津有味地听警察叔叔讲着关于“臭臭”名字的来龙去脉,注意力一旦被分散,伤口的疼痛感也被削弱了许多。
或许精神上的慰藉,是治愈伤口最佳的良药。
就这么过了好几站,又有一位特警牵着警犬上车。他和车上原来的叔叔肯定是认识,两人点头打了声招呼,他手边的拉布拉多则自然而然地躺在了臭臭旁边,两人两狗,岁月静好。
落云想要养狗的**头一次这么强烈。
两人交谈了一会儿,后上车的警官注意到了落云包裹着手指的纸巾。猩红的血色,洁白的柔软,在无边的夜幕中点燃人敏感而脆弱的神经。他扬起下巴关切道:“手怎么受伤了?”
落云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他是在跟自己说话,以为他还是在跟自己的同事聊天,而她十分富有礼貌地关起了耳朵,没有去听他们二人之间的对话。
警察叔叔又重复了一遍,落云才后知后觉地知道他是在问她话,老实巴交地用一句话带过:“没什么,就是被玫瑰花的刺给扎了一下。”
“怎么流这么多血?”
“伤口不是很大,就是看着有点吓人而已。”她的态度像是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嘴角上扬,扯出一抹笑容,当作是感谢对方的关心,也当作是搪塞他的工具。她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深究,免得又被饶回男朋友的话题,让她在“他”的面前好不难堪。
“那就好。”警察叔叔却没读懂她的心意,不依不饶地朝对面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那个是你男朋友?”
落云方才因为给两位警察叔叔腾位置,往自己的右手边挪了两小步,跟“他”之间的距离因此缩短了一些。风华正茂,青春洋溢的两人在外人看起来倒像是毫无疑问并肩同行的人,但落云本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她只是纳闷,不知道今晚怎么就无法摆脱这个她最不愿聊起的话题,只好继续用“啊”发出内心深处最真挚最毫无保留的疑问。
顺着警察叔叔示意的方向向右扭头看过去,落云才明白他问出的问题不是没有道理。
“他”不知什么时候换了姿势,完全正对她站着,完整的正脸映入她的眼帘,两人挨得近到落云甚至能看清他脸上细微的绒毛。
她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呼吸从胸腔出走,连眨眼是什么姿势都忘了。
她明明记得他在看风景,不清楚他是几时转过来的,更不清楚他是否完整听到了警察叔叔问她的话。他会不会觉得现在的她模样很狼狈?又会不会觉得和她被默认成一对很不自在?
可有那么一霎那,她听见自己的心底有一道声音在叫嚣,因为被误会的对象是他,所以她竟然不想反驳。掺入蜜糖的浪潮在内心席卷起一阵风暴,奔向她,裹挟她,淹没她。
落云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但也仅仅只是那一霎那。
理智很快回到正轨,她从沉溺的美梦中清醒过来,知道自己不能眼睁睁地放任他被卷入到不相干的话题中。他会觉得被冒犯,他会厌恶她的。
落云不想他对自己留下这样糟糕的印象。
可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她的思绪又如被咬过一口的棉花糖,没了头绪,乱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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