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刺眼的阳光将莫菱从睡梦中唤醒，她伸了个懒腰，从屋里走出来看到曦玦早已睡醒，正在院中用清水擦拭着刺骨鞭。
刺骨鞭上头沾了些污血，被他拿着抹布一点一点地擦拭，就像是在清理柔顺的发丝。
她装作若无其事，问道：“丘娘呢？”
曦玦头也不抬：“在屋里照看古前辈。”
丘娘是古万齐沿途救过的女子，听说他要做的事便一路跟随来了这里，誓要报答救命之恩。
他们说好了她在这里备好伤药等他三日，若是三日都不曾等来人，她便不用再等了。
好在第一日，他便回来了，虽然中了毒，但起码还是活着的。
她曾跟随行脚大夫一阵，懂得些医术，同曦玦一起帮古万齐拔了剑，便从备好的伤药中摸出一罐。莫菱瞧了一眼，各种伤药瓶上都雕刻着不同花纹，方便她辨识。
问完一句话，得到一个心知肚明的答案，莫菱点点头，走下楼梯左晃晃右走走。
似是在打量这里，又似藏着心事不知如何脱口。
曦玦也不吭声，他既不厌烦她一直在眼前晃悠，也不好奇她为何一直晃悠。
终于，她憋不住了，凑上前问：“哎，出城前我瞧见小虎了，你又找过他。”
曦玦“嗯”了一声，也不多答，急得莫菱跳脚。
“那你找他干嘛呀？”
“打探消息。”
莫菱心道果然，跟她猜测的一模一样，她继续推敲：“问你的身世？”
曦玦又是一声：“嗯。”
莫菱心里一咯噔，见他这副闲散样子，她更是着急，恨不得抢过他手里的鞭子扔出去。
“那你问到什么了没有？”
曦玦手上的动作停了，他抬头看向莫菱，后者睁着一双大眼睛，像是比他还关心他的身世。
“没有。”
听到这句回答，莫菱不自觉呼了一口气，转而笑着安慰他道：“没关系，不慌，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漠北城的乞丐不知说明你以前不在这边行走，或许你住在南边，或是东边。”
曦玦听她虚笑着说：“没关系，一路南下还有的机会再问。”
他眸光闪了一下：“你怎知我要南下？”
莫菱愣住：“你不去中原吗？我还以为你会去中原，那里消息最是灵通，说不定能帮你找到身世。”
曦玦点了下头：“也是。你也要南下去中原，莫不是想着这样就可以让我护你一路。”
莫菱一听顿时羞愤难当：“才不是呢！我说过我要报仇，是要用我自己的力量做到，我现在是弱，但我不会一直弱下去。我已经想好了，在去中原之前，我定要将金鸾刀的功法练到第八重，待我功夫了得，便杀上盟主宗，亲手宰了方逸！”
她清楚地知道复仇这条路上没有任何人能叫她依仗，只能靠她自己，去中原的路要她自己打出来。
曦玦沉吟半晌，忽地低头一笑，莫菱觉得莫名其妙，搞不清楚他在笑什么，但那笑中带着些释然。
他重又抬头，似是问，但语气中又多了分肯定：“你想拜古万齐为师？”
睡了一觉后莫菱心里踏实不少，想着丘娘都能被收留，她定然也有机会，于是大方承认：“对啊，他功力深厚，刀法又那么厉害，我若是得他指点，定能早日变强。”
“想法挺好的，但……”他点点头，后又改了调子，“他凭何收你为徒？要知道，收徒这件事对于一个高人来说可是很重要的，弄不好就会坏了自己的名声，他定是万般挑剔的。”
经他这么一说，莫菱顿时心中没了底：“那怎么办？我跪下来求他？”
“你这么没骨气的吗？”
“拜师学艺要什么骨气？能学到好东西才是重要的。”
“……”
她说得有理有据，令曦玦一时语噎，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试图引导她：“其实也不用那么委屈自己，或许你可以试试别的法子。”
听他这语气，似是已经有了主意，莫菱洗耳恭听：“什么？”
他大手一拍：“勤勉呐！”
“哈？”
曦玦耐心跟她解释：“你想想看，若是古前辈一觉醒来看到你正勤加练习功法，他会不会心生赞许，一喜之下主动提出要收你为徒？”
莫菱觑起眼睛思量：“好像有可能。”
“那还等着干什么！”他突然提高嗓音吓了她一跳，“那边那堆柴火看到没有，劈柴吧。”
“劈，劈柴！”
莫菱一脸诧异，然而曦玦的表情并不像是在跟她玩笑。
她不确信地走到柴火旁，捡起地上的砍刀，看看那根粗木头，又回头瞧瞧曦玦，咽了口唾沫，她握紧手中砍刀向下一劈。
很好，劈歪了，砍刀陷入了木桩中，而那根粗木头纹丝不动。
她使劲吃奶的力气将其拔出，砍刀一经出来，力道一松，她不由倒退了几步。
不服气的她再次挥起砍刀朝向那根粗木头，这次倒是劈中了，可却只是劈到了木头的一个角，还使得其乱飞到一旁。
莫菱顿下动作，扭头看向曦玦，后者收了刺骨鞭，正在旁边打坐，她忽然明白他为何要自己劈柴火了。
手中握刀的人若是连准头都没有，那么即便内功再如何深厚，打不到人也是白瞎。
太阳西斜，鸟雀在树木间飞上飞下忙碌得不行，陡然传来一声嚎叫，吓得它们四下乱飞。
“啊~”莫菱扔掉手中砍刀，坐到地上撒泼耍赖，“不练了，不练了，手都磨出泡了！”
整个一下午，她都在劈柴，原先堆积如山的柴火消减了一大半，曦玦睁眼朝地上看去，地上散落着各种形状的木头的残骸。
不过也有些成功被劈成两半的，越到后面她劈得越娴熟，劈坏的也就越少。
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能熬一下午足以见到她的决心，曦玦示意她往主屋瞧。
皱着眉扭过头，她瞧见丘娘搀着重伤未愈的万古齐站在主屋门口，不知何时就站在那里瞧她了。
她登时从地上爬了起来，用袖子擦擦自己额头上的汗，不好意思地开口：“古前辈，丘娘，我已经尽力把这些柴劈好了……你们放心，这些劈坏的应该也能用，烧火嘛，烧到最后都一个样……”
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不自觉低下了头，似是一个做了错事的孩童般明明心中愧疚，却在面上看来，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丘娘看不见地上的狼藉，但也能听到莫菱一下午噼啪的砍柴声，她微微弯起嘴角，安慰莫菱道：“你第一次劈柴，已经做得很好了。”
莫菱唰的一下抬起头，眼睛放光：“真的吗？”
“假的！”古万齐在旁叹气道，“你个小丫头，谁叫你劈我院子里的柴的，这可是我苦心积攒起来留给以后的徒弟干的活，可惜喽！”
“以后的徒弟？”莫菱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脑筋一转，噗通一声双膝跪地，“不可惜，我当你徒弟不就好了！师父在上，请受徒弟一拜。”
“哎哎哎……”古万齐来不及叫住她，已经受了她这一拜，他只得又叹息，“啧，你这小丫头动作到快。”
他没提拒绝，莫菱试探地问：“这是答应了？”
“哼，不答应能怎么着，你都已经行过拜师礼，我再不答应，这要是传出去指不定旁人如何议论我呢。”
莫菱高兴地咧开嘴，曦玦凑过来：“还不快唤人？”
“噢噢，”她反应过来，“师父！”
古万齐这才绽了笑颜：“起来吧，地上凉，别再还没将功夫学会，腿就先出毛病了。”
莫菱嘿嘿一笑，站起身拍拍尘土，手上刚磨出的茧子也不觉得疼了，此时此刻，愉悦的心情便是伤痛最好的良药。
“前辈！”古万齐正要转身离开，却被曦玦叫住，“我有话要问你。”
古万齐深吸一口气：“你想问我是否认得你父亲？”
莫菱一惊，差点忘了古万齐还不知道曦玦失忆这件事，她抢在曦玦之前说道：“曦玦他失忆了，有些事情不记得了。”
曦玦看她一眼，并未说什么。
古万齐怔怔看着曦玦：“失魂症……”
他拧起眉毛，过了半晌才又说道：“我说过，等我好了，你想问什么我便告诉你。”
曦玦看向他的伤口，已经被包扎起来，但箭矢伤肉骨，毒伤五脏六腑，一时半会儿肯定好不了。
“前辈……”
“莫要说了。”古万齐打断他，“这点耐心都没有，你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后又能怎样？”
说罢，他让丘娘扶他进去，不愿再多言语。
院中又只剩下莫菱和曦玦两人。
莫菱看向落寞的他，不免心有不忍，走上前：“你别着急，我师父他说到做到，等他好了定会告诉你的。”
见曦玦没反应，她又接着道：“其实，他说的也没错，你找到身世以后又准备干嘛呢？不如这段日子先好好想想，若是你的亲人做了哪些你不能接受的事情呢……”
曦玦唰的一下抬眸凝视着她，无声的凝视最为渗人，莫菱不禁屏息，一颗心怦怦乱跳。
在他黑亮的眸子里，她似乎能看到自己紧张的神情，在他的眼中，仿若有一汪清潭，渐渐将她沉溺。
良久的沉默后，他撇开头，转身回了自己房中。
仿佛压在身上的大石头被人搬走了，莫菱松了口气，但她随即意识到，曦玦对于自己的身世可能已经有了猜测，他似乎知晓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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