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衡。
只能是他，除他外，何人能有这般风华？
季煊轻叹，又在心里道，果然是他。
季宗主和姜真人的交集不能说多，只能说屈指可数。
并非是魔宗头子故意避着正道魁首，就说只在姜衡之下的听剑阁阁主秦雪凝，一柄剑降妖除魔无数，要是嫌魔道大本营挤的慌，只要喊一声秦雪凝来了，马上就能清出一片大空地。
除了不怕死的，全魔道都得绕着秦阁主走，季宗主也不例外。
前有一魔道门派，杀了一个听剑阁弟子，痕迹没消除干净，让听剑阁追查出来了。
通缉令是白天下的，秦雪凝是中午来的，门派的大家是晚上凉的。
魔道苟命第一条，惹谁都不要惹秦雪凝，她是真的会追你到天荒地老。
可哪怕季宗主慑于秦阁主的武力值和冷酷度，极力躲避和对方碰面，也不免因为各种意外打过几次照面。
而姜衡，号若水，号如其人，性格出了名的和善，非穷凶极恶之徒不杀，这点连魔道众人都无法否认。
当年极恶盟盟主一死，极恶盟大势已去，大难临头各自飞，正道愤恨至极，若非姜衡与兰若寺了尘和尚劝下了杀红眼的众人，恐怕没参与极恶盟之事的魔道之人也要被连坐。
“世间诸法，皆有其理。只是我等不愿以伤及他人之法寻求大道，因而固守本心，约束自我。极恶盟罔顾人伦，滥杀无辜，是死不足惜，但其他无关之人，也有同我们一般求道的修士，不分青红皂白就杀，岂非和魔道别无二样？”
正道冷静下来，只清算了些没加入极恶盟但做的恶事也不遑多让的人。
这般心慈手软的人，季宗主又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自然没有必要特地躲。
尽管如此，几十年来，他们都未以本体见过面，傀儡倒是有过，却也只是旁听他人聊天，听闻对方恰巧也在附近。
两厢对比下，他和姜衡就显得很没缘分。
本想着以他俩浅薄的缘分，季煊到了上清恐怕都撞不到姜衡，哪知半路上就和这人碰上了。
莫非这就是杜瑞生口中的意外之喜？
魔道流传的画像终是没有正主十分之一的风姿，无怪他没能看出姜衡就是当初那人。
不见个面，这颇有意思的渊源连季煊都不知。
正道分头行动，力图彻底剿灭极恶盟。
其中一批人上了极乐宗的门，逮住了自知死罪难逃于是回宗收拾宝贝准备苟到荒山野岭的极乐宗前宗主。
这位前宗主自己被猪油糊了心，还劝说着宗内其他人也加入极恶盟，恨不能让极乐宗整个并入极恶盟。
但极乐宗追求随心所欲，不愿掺和这趟浑水的人不少，前宗主奈何不得这群随意惯了的人，顶着宗主名头带领他的追随者自行投奔极恶盟。
姜衡出关杀了极恶盟盟主的消息一出，诸多已声称加入极恶盟的势力防止被正道清算，有点消息门路的人通通溜之大吉。
给极恶盟贡献了不少人力的极乐宗也是如此。
加入的或是没加入的，都溜的差不多，除了些村里没通网的，比如被宗主天天传教烦不胜烦闭关修炼的季煊。
季煊感知到不对出门时，一行正气凛然的人已经穿过极乐宗的大门，眼尖地捕捉到他这个呆头呆脑出来询问发生何事的人。
完了，季煊身体绷紧，知道极乐宗怕是遭正道了。
为首的那人白发白衣，恍若仙人，他带着正道修士们堵住了季煊构思出的逃跑路线。
其中一名蓝白衣服的正道问他：“你们宗主回来了吗？”
季煊才二十岁刚出头，懵的很，结结巴巴地回答：“应、应该在宗主殿吧。”
“宗主殿在哪？”蓝白衣服继续问，“可以带我们过去吗？”
“别怕，你没犯过事吧，我们不会伤害你的。”他笑吟吟地安抚季煊。
季煊：“……”
季煊把这个蓝白衣服和领头的白衣人往宗主殿带，其余正道修士们拿着画像四散而去。
前宗主舔极恶盟的好处还是有的，他的修为比以往高了不止一点，蓝白衣服显然不敌，下一秒威风凛凛击退敌人的前宗主就被上前帮忙的白衣人一掌拍的吐血三升。
季煊后怕，还好他没头铁动手，不然就不止吐血三升了。
前宗主安详死去后，现存的极乐宗傻愣子们齐聚宗主殿，哀叹谁来当这宗主啊。
衣袂飘飘的白衣仙人见状，随手指了旁观看戏的季煊：“他可以。”
众人都呆了一呆。
最呆的当然是季煊，季煊被这突如其来的宗主之位砸的头晕目眩，蓝白衣服还拍了拍季煊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嘱咐：“小伙子，以后你就是极乐宗的宗主了，好好干，看你一身正气的，别跟前宗主学。”
季煊很想知道自己哪来的一身正气。
总而言之，从此往后，季煊就成了极乐宗的新任宗主。
回首往昔，季宗主的上位日记能写好几本书。如今他能坐稳极乐宗宗主之位，自然不是姜衡随手一指的功劳。
但究其原因，还得追溯到这人的那指啊。
言归正传，这边季煊站在原地发散思维，姜衡已如浮云般飘进了阵，与他的距离大概是有史以来最近，不过一人之遥。
姜衡宽大的袍袖从季煊手臂侧擦过，季煊回神，面不改色地抿了口粥，忽觉周围寂静的过分，便抬眼环顾四周，却见众人都目不转睛呆呆地注视着姜衡。
也对，先前修士们过来布遮风挡雨的阵时，见识到仙法的难民们就扑通跪下直呼仙人降世，受宠若惊的修士们忙摆手解释自己只是修士，算不得仙人，众人承了他们的恩，哪肯改口，一口一个仙人叫着，回春堂的弟子们呆的久，都麻木了。
这会修界中都人称仙人之姿的姜衡来了，不看呆就怪了。
季煊大胆回头，打量了下站至谢晓云身旁，冲扮演木头人的众人淡淡一笑的姜衡。
这人的容貌其实不算非常惊艳，但生的那叫一个恰到好处，不至于太过浓艳，给人的感觉十分舒服。
不过恐怕见到这位的人，都不会将注意力放到这张脸上，仅凭这出众的气质，就足够吸引眼球。
哪怕身为魔宗头子的季煊，也不得不承认，这姜衡确实无愧于仙人在世的美名。
皓月仙人，名不虚传。
姜衡一笑，在场诸人的心神好似被牵动般，都恢复了过来。
恢复过来的下一刻，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神仙下凡了，其他人都跟着喊神仙下凡，然后要跪姜衡。
意外的是没有一个人跪得下去。
季煊还在犹豫要不要装凡人装的彻底一点，假装跪跪，结果倒好，都不用装了。
难民们只觉有道无形之力托住了他们，而后在这阵中，竟然有阵潮湿的微风拂面，那冰凉凉的触感一过，仿若这几天的疲惫伤痛都被洗去，眼看着都精神了几分。
季煊的身体自发地吸收了蕴藏在这微风中的天地灵气，毛孔都舒坦的张开了。
这异常情况引起了姜衡的注意，他不免多看了季煊几眼，季煊对此无辜地眨了眨清澈的大眼睛，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凡人的人设，慢吞吞地垂下了眼睫。
或许是季煊的错觉，方才乍一对视，姜衡的唇色似乎比之前浅淡一两分。
姜衡看出季煊并非修士，移开了目光，看向神情激动热泪盈眶的众人，温声说道：“辛苦了。”
不仅是对谢晓云两人和回春堂等弟子，也是对在场的难民们。
季煊腹诽，可不是，他都多少年没遭过这个罪了。
这次难民们竟没有选择再次跪地高呼，虽然仍控制不住用崇敬的眼神偷看姜衡，但比起前面已算是极度克制了。
季煊很高兴自己不用当显眼包，镇定自若地捏着碗找了块地坐下。
喝着粥，啃着分发的饼，季宗主认为他已得道飞升，并平静地想，失去的，定要在上清全部夺回。
姜衡稳住了场面，见听剑阁修士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早已习惯此情此景的他颔首道：“这位小友怎么称呼？”
“……前辈唤我秦子卓即可。”秦子卓冷漠的脸漫上一层红晕，鬓角都冒出了汗。
“原来是秦阁主高徒，子卓小友，还得托你帮我向秦阁主问声好。”姜衡话音刚落，秦子卓忙不迭点头，姜衡知他紧张，便转而去寻他的后辈谢晓云。
谢晓云频频分神留意姜衡和秦子卓两人的动作，打粥打的漫不经心，险些又烫到一人。
姜衡把手放到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关心道：“晓云，累了的话就先去休息吧。”
说着从拼命摇头羞愧无比的谢晓云手中接过施粥的任务。谢晓云捂着脸退到姜衡身后，目瞪口呆地看着师叔祖撸起宽大的袍袖，露出一截劲瘦的手臂，颇为熟练地给正等候着的人打了碗粥。
谢晓云小声尖叫：“师叔祖……”
姜衡淡淡地说：“去休息吧。”
谢晓云失魂落魄地走了。
季宗主清秀漂亮的脸扭曲了一瞬。要是有手下干活不认真他多少得放点威压吓唬下，哪会让人去休息自己顶上。
老实说他挺惊讶的。
季煊还以为姜衡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类型，没想到这人干活干的如此熟练自然。不过转念一想，好像也符合姜衡的人设。
只是难免扼腕，姜衡为何来的如此之晚啊！
不然他也能体会到天下第一人给他打粥的滋味了！
这说出来多长魔道气焰，季宗主好大的面子，竟然让正道魁首亲自打粥！
绝对能杀一杀正道的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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