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于阵外便目标明确,势如破竹飞来,用于阻隔风雨的屏障不堪重负,哗地裂开。
些许凉意浸入季煊眉间。他眨了下眼,长睫沾上的水珠落入久远的记忆。
季煊起了点兴致,想,这许是他的仇人。
季宗主继任早些年,还谈不上足不出户,亲自处理了不少眼泛绿光想啃肥肉的饿狼。
待极乐宗稳定后,他出手渐少,多以傀儡行走世间,本体不常露面,行事作风也就温和了许多。
当年的季宗主,杀起魔道修士手起刀落,斩草除根尤其在行。
这般心狠手辣,魔道众人甚是惊喜,翘首以盼,静待季宗主统领魔道,反攻正道,好一雪前耻。
结果季宗主胸无大志,杀服魔道后除却修炼便是管理极乐宗,毫无称霸魔道的想法,更无覆灭正道的**。
如今魔道修士谈起极乐宗,多是嘲讽极乐宗上下一心,全是贪生怕死之辈,不是正道走狗胜似正道走狗。
魔道修炼的快,陨落的也快。
世事变迁,新旧交替,许多人已淡忘,既然人称极乐宗为魔宗之首,自然不是到处沾花惹草、开盘赌博、算命骗人、欺压宠物就可得来。
这群贪求享乐的家伙,从来就不好惹。
只是不招惹到季宗主头上,他都懒得理会罢了。
这么多年来,能于季宗主脑中留下印象的,除却极乐宗人,惹不得的正道中人,便只剩下季煊的仇人。
因此季煊如此琢磨着,这个略有印象的人,多半是以前没清理成功的脏东西吧。
倘若他今日在姜衡手下留住一条命,他日再见,希望他还能有这个运气。
比起温和的季宗主更胜一筹的姜衡,甚至还能称呼对方一声阁下:
“阁下无故出手伤人,是为何意?”
于姜衡这般境界,直觉已敏锐的可怕。
只是如何打量,这灰衣男子也同常人别无二样,姜衡不知心中陡生的怪异之感从何而来。
对方气息诡谲,多半是魔道中人。
姜衡心想,灰衣男子已再起攻势,挥起刀劈来。
姜衡闲庭漫步般主动迎上,伸出一只手接住戾气横生的长刀,改口问道:“你是冲我而来?”
难民们齐齐惊呼,却见姜衡白皙纤长的手毫无流血之兆。
灰衣男子面无表情,闭口不答,只一顾试图从姜衡轻松握住的手中拔出锋利的刀刃。
姜衡一动不动,四散的刀气贴近他便如撞铜墙铁壁。
见状,灰衣男子驱动刻入长刀的法阵,姜衡掌中的刀身蓦地传来强烈的吸力,好似有无数的吸盘吸附在他的皮肤上,强行掠夺体内的生气。
姜衡眉眼霎时冷淡无比。
“魔道,”他语气平平,询问道,“你用这把刀害了多少人?今日来此处,又是想做什么?”
边说着,姜衡不再留情,灰衣男子未曾反应过来,人就被姜衡一脚踹在腹部,飞出十米远。
秦子卓叫了声好,谢晓云握紧拳头,难民们甚至鼓起掌来。
季煊嘶了声,暗道,看着好痛啊。
姜衡夺过了刀,五指发力,长刀咔嚓断成几截,邪阵随之被破坏,失了效应。
此等邪物,毁了便是。
按理说姜衡那脚下去,高手也得痛的龇牙咧嘴。那人却如同没事,迅速爬起,漠然盯着姜衡,沙哑地开了口:“做什么,自然是杀了你。”
姜衡说:“你我从未见过。”
“杀你,只是因为你太碍眼了。”
对方回答。
倒也算个理由。
季煊思索。
这人确实有股不怕死的劲在,恐怕是如他所言仇视姜衡,因而寻了这个时机报仇。
只是,季煊直觉此事并不简单。
修士的直觉,无人敢轻易忽略。
姜衡听了,神情不变:“离开这里。下次再见,若你还随意伤人,断的就不只是刀。”
灰衣男子以果断的行动拒绝。
他这回诡异地没冲姜衡动手,反倒冲向了排成一条长队的人群。破旧的灰衣因为高速跑动鼓起,露出手臂布满的发着灰色不起眼光芒的纹路。
竟是以身作阵。
伤不了姜衡的身,便伤他的心?
季煊看戏看的惊叹不已,转头看姜衡作如何打算,只见姜衡白衣翻飞,闪到对方身前,一掌拍碎其丹田和肋骨,把人掼倒在地。
“退开。”
这是在知会其他人。
只是丹田破裂后,阵法竟还在催动,姜衡微拧眉,掌下再度发力,又废了对方经脉。
依然不成。
约莫是他的气势太强,众人并无太多惧怕,还停在原地好奇张望。
姜衡低着头,几缕白发垂下,眉拧的深了不少。
没有多少时间再供他考虑,姜衡散开元神,沟通天气灵气,整个人隐入了连绵的雨中,身影模糊不清。
清风止步,雨丝滞空。凡人不觉,修士却能看见,它们主动聚集,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灰衣男子全身网住。
待阵彻底启动,这以姜衡自身半融入风雨作引而迅速结成的防护阵,无声无息地将风波都挡了下来。
这片地区好似一瞬变得空旷。
过了一会,云层坠落的雨赶到,自东而来的风也吹至,一切恢复如初。
姜衡直起身,白衣被风吹得鼓起,依旧不染纤尘,白发倒沾了好一些水,紧贴在脸上。
他的脚边,灰衣男子浑身不断漫出鲜血,不知死活。
姜衡凝视着仍无表情的人保持一定频率眨动的眼睛,恍然察觉到异常的来源。
“死性不改,这用来作乱的修为,于你也无甚大用。”
丹田损坏,经脉破碎,肋骨断裂,以身为阵,寻常人做完离死不远的事,这人为何……
“傀儡啊。”
季煊心说,终于看出。先前就有端倪,只是凭借他的肉眼,尚看不出与活人的区别。
连姜衡都未看穿,也不怪季煊没能第一时间看出。
这傀儡应当是拿活人炼成,别称活尸,是傀儡术中最残忍的流派。这般炼就的傀儡,据说人尚留一线神志,却只能眼睁睁地看自己的身体被傀儡师操纵。
这活尸流派一出,修界震荡。流派创始人自封其为无上密法,开新宗,同弟子炼了不少活人,连修为高深的修士也包括在内。
当初傀儡术能把尸体制成傀儡的手段一出,就被许多人痛斥阴邪。
虽阴邪,但架不住实在便宜好用,炼个魔道尸体,不摆在明面上,正道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当做没看到。
死尸阴邪,活尸更是恶毒,板上钉钉的魔道手段。
凡炼活尸者,见之必诛。
教导季煊傀儡术的那位曾让他立誓,不到万不得已,不可炼他人为傀儡,死人不行,活人更不行,否则天打雷劈。
季煊谨遵承诺至今。
这个掀起好一番腥风血雨的门派最终为姜衡带头覆灭。自此姜衡彻底扬名修界。
真是烧不尽的野草,适合与极恶盟坐一桌。季煊感觉晦气得很,心道这野草最近怎么一茬接着一茬冒?
事出反常必有妖。季煊不认为这是巧合,抬头望天,留了个心眼。
他并不愿看到世道大乱,极乐宗太大了,想要明哲保身并不容易。
季煊目光闪动,看了眼埋头发呆的姜衡,又觉自己实在多虑,有这位和秦阁主在,哪轮的到别人作乱呢?
雨稍下大了点,好在温度适宜,随风拍在脸上还挺凉爽。
拍了才几个呼吸,就被姜衡修复好的屏障重新阻挡在外。
姜衡确认人除了眨眼外浑身瘫痪动弹不得。
他无声说了句抱歉,好似下定决心,郑重地把手放到灰衣男子的额头上,欲攻入对方的识海,搅碎元神。
洛城一座客栈的顶楼,周身蔓延出数道丝线的人一惊,面具下的神情惊惶,谩骂脱口而出:“姜衡你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碎了丹田经脉还不够连元神都要碎!”
这丝线名为元神丝,作为长时间远程操纵傀儡的手段,只需傀儡师分出部分元神附着其上,一半留于身旁,一半埋于傀儡识海,便可达到效用。
姜衡这毁人元神的举动,要毁的可是他本人附着了部分元神的元神丝。
慌不择路之下,吓得忙召回元神丝。
果然如此,姜衡神色不明。
灰衣男子总算闭了眼,虽有呼吸,却已等同于活死人。姜衡收回手,指腹间捏着一根白色的丝线。
这根元神丝逃跑未遂,被他散开的元神所逮住。
捏住元神丝的那刻,忽地有道憎恨的视线飞快掠过,姜衡似有所感,向感应到的方向看去。
面具人刚埋怨完用假情报欺骗他的人物,按耐不住对姜衡的杀意,未料只是一眼,姜衡就直直往他这个方向扭头,当即关上窗户,把回归的元神丝尽数收入体内。
雨幕中客栈窗户已紧闭。
姜衡毫不犹豫地捏碎了那根元神丝。
砰——
元神丝消散于姜衡指尖,生生撕裂元神的剧痛也于脑中爆发。
“姜衡!”他恨恨地喊了一声,摔了桌上的茶杯泄愤,而后忍着痛苦,以防姜衡追上,使出浑身解数以最快速度离开了洛城。
被念叨的当事人厌恶地搓了搓指腹,怎么也搓不干净。
“傀儡,活尸。”姜衡自语。
当年被他葬送的活尸派傀儡术,还有传承之人?
依照傀儡师们一贯的性格,料想那魔道应当找好安全的地方躲藏起来了。
姜衡考虑到各方情况,并未追出,转身走近季煊等人,先问了被波及到的季煊:“小友,你可有受伤?”
他的脸色略有倦怠,恐怕解决那具傀儡的过程虽看着云淡风轻,但并不简单。
季煊倒神采奕奕,险些绷不住来句我们角色好像拿反了吧。
季宗主的恶趣味永不缺席,仗着非本体全面放开。难得能捉弄到姜衡,怎能轻易放过?
身着脏污布衣披头散发的少年闻言捂住一瞬惨白的脸,不住地抽气,看起来非常痛苦:
“仙人,我也不知道哪受伤了,头好痛,身体也痛……我是不是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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