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废地

“咻——”利箭破开空气,正正好射入莫知摊开的行囊下方一厘处的竖垦深处。劲风将布块的两角吹飞起,背后同时间一双悄无声息的利爪袭来,“嘁咯——”

01自发格挡,摩擦间发出刺耳金鸣。

一击不成,她轻巧跃至三米开外一陇间,两盏磷光闪烁的圆眼直直盯着连一寸也未挪动的莫知二人。肉垫在泥土上轻轻踩了又踩,尾尖十分不忿地甩了好几个轮回。

既然对面不进,她偏也不退。

左臂五道凹痕缓缓回复如初,莫知一边惊讶对方可怖的攻击力,一边将最后一口干粮咽下,把包裹与箭矢收回银戒中。

“打扰了。”实在无意相斗,与那灵性生物遥遥颔首,二人再度凌空,向人烟团聚处去。

等了好一会儿,确定对方不再回来了,她慢慢磨蹭到之前那两个可疑人士呆过的位置,左右嗅嗅,又用鼻尖向土内拱了拱一株小麦幼苗的分蘖节。暂时确定作物的健康后,她的耳朵抖落了一下,不再敢拖延地回头飞奔。

得找太仓姑姑帮忙再看一眼我的地,这两个满身清气的家伙要是多转悠两圈,估计这一片都要麻烦司农娘婆专门请红帕来祛祟。

四肢几乎不见着地,夜色掩盖住遗留的残影,刚跑了一半距离,她暗道不好,目力所及,聚落内竟是灯火通明。

天上两个,地上一群。

“你们往哪儿走不好!!”猛地提升了一倍速度,她惶恐地透支起皮毛骨肉。完蛋了,这么大阵仗,要是点名被发现不在,我还有抢救一下的可能吗?

平滑地闪进人堆外围,吐着舌头努力缓解着左肋处的疼痛,好不容易把这口岔了的气散去,一个结实而脑后盘了一个圆圆丸子的影子终于一点点挤到了中间,向身旁的熟人打听到了这场错过的好戏。

“墨家人,来求土的。见到第一眼,娘婆让他们有多远滚多远,姑姑更是抄起锄头就开打,所以他们现在逃到天上去了,正僵持着呢。”

“啊?”举砺直懵了。谁?太仓姑姑?那么豪迈的动武?对那俩人?我就一来一回,怎么姑姑就性情大变了。

“哇娘婆现在开始念叨锄偈了,说实在的,我有不好的预感。”顿了一下,身旁人的声音开始颤抖了起来,“她好像在看我OAO,她好像在指我QAQ,她让我过去TAT!完了,为我默哀吧,砺直,我去了。”

“不。”肩膀被人按住,更为沉痛的声音幽幽传来。举砺直的表情凄风苦雨,在同伴看来却笼罩着救赎的圣光,“娘婆指的人是我,为我默哀吧,我去了。”

沉默地目送,人群不约而同让开一条缝隙,一切尽在不言中。

走上前,不等两位长辈开口,举砺直眼一闭,心一横,就往天上一指,“姑姑娘婆我不是故意迟到的!是他俩踩了我的地!我打不过,也没拦下来。”

“这事不怪你。”红帕包头的老嬷嬷攥着自家姑娘,眼皮子一撩,抬头,下三白凶相毕露“没有土能给你们。我只给一次机会,趁还没酿出更大的祸来,赶紧滚到别的界域去。如若不然,凭你上天入地,娘娘出世可没得留手一说。”

回头,她满眼愧疚,一遍遍抚摸着小辈的额头:“砺直,你跟你姑姑家去,那地废了,你换一个种子从头来吧。”

想过会被批评一时疏忽偷懒,会被批评课业不上心,抱着可能被当众责骂两句而已,娘婆就会像过去一样轻轻揭过然后帮自己解决问题。但从来没有想过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不止是举砺直,其余聚集起来的同窗们的也都被这句话吓的鸦雀无声。

“司农娘婆,一点可能也没了么?连你也不行么?我看过了,小麦没有出现问题,它们这次长得很好。本来它们今年的产量预计能至少增长百分之5的。这样一来——!”

姑姑拽了她一把,举砺直这才看到娘婆颓然的双眼。

娘婆已经试过了。

她心里一空,安静了下来。姑姑又拽了她一下,“砺直,家去吧。没有人会怪你,窟窿可以补上的,接下来交给我们就好。”

踉踉跄跄依着姑姑的力气朝暗处离开群众,失魂落魄,甚至再没精力抬起头看看那两个罪魁祸首。

莫知不明遭驱逐的原因,但嗅到那离开身影的气息,也能猜出一二。“她的地废了,因为我们接触到了那块地。”

可是为何。

火,无主之形;木,承合之体;金,根脉之貌;三者固负大能,非蓄意炼采,必为常人所不可及。水尚未得见,土何故呈此脆弱之态,不具五行之姿。

有怪。他握住吾仲的手,无言后退,01覆盖住二人,扭曲律动的银色花纹蠕动两下,光线仿佛不再受到异物的干扰,地上众人的视野中空无一物。

冷哼一声,老人一挥手,泱泱一片追随着她进入了祠堂中。供奉完毕后,她独自站在屋子中心,不许任何人上前。

红烛灼灼,香绕横梁,漆黑神像身披蓝黄。不辨眉眼、不溯缘源,法翠蛇头目露白光。“哈——”蛇口大张,保护鞘张开,露出两根森森毒牙。由案台蜿蜒下娘婆腿边的几秒间,它的身躯暴涨至碗口粗;而当它再度抬起自己的头与其平视时,已能轻松吞下一人。

姑娘们瞪大了双眼,互相抓住胳膊,抑制自己的震惊。姑姑们扼住自己的手腕,闭眼,默立诵念。

娘婆摘下自己的红帕覆向蛇头,雪白的短发在黑暗中反射出耀眼的光晕,“一次轮回换一次使役,虺蛇。”线头如血一般扎入灾兽椭圆的竖瞳,随后直立的人便被自上而下全部吞没。

蛇身因进食而高高的肿胀起来,两只眼睛随烛火一同跳跃抽搐。它翻滚,甚至击打地面,却不闭上嘴巴,似乎仍旧有源源不断的食物正在进入它的双颚。尾尖向内蜷缩,靠近泄殖孔处又呈丘状隆起。

挤压而出的透明胎膜下,婴孩的模样清晰可见。一位姑姑上前,用系于腰间的白布巾垫于地面,眉头紧锁,直至婴孩双手张合动作捅破裹缚,才终于松气,不顾其周身血液污渍,抱着她直视这条主性嗜欲的神侍者。

细细簌簌的声音逐渐成规模,呕哑嘲哳,诘屈聱牙,同样的诫颂语,腔调完全无从统一,只凭自发而结合在一起。

“大凡天地生物,光明者昏浊之反,滋润者枯涩之仇。”

(《天工开物》珠玉)

农女请神应!

蛇鳞因摩擦脱落些许,此时的它已经生长到了不可思议的长度,腹背交界线愈发明确,并向内凹陷了进去。分叉的深红色蛇信吐出又收回,它将冠子搭在不洁的布巾下方:“哈——”

执契,应言。

“刺啦!”身体到达极限,骤然上下分裂,它痛的一个哆嗦,又为新增的力量欣喜不已。昂首,控制着新增的躯干,它将自己的头部以下左右摆作人字型,舒展至极。

几秒后,它“嗅”到了更令其垂涎的味道。不再忍耐,食欲接手了所有的思维,一头撞开大门,直冲那晃眼的“不速之客”而去。

饿……

坚硬的阻拦,甩尾撞碎,混合着食道的血液;干燥的粉末,堵塞吻部,黏着着空洞的胃袋。进食,消化,不顾一切的填满自己的体腔。骨也好、肉也好,体外的也好,体内的也好。饿啊!饿啊!饿啊!

泥土化作黄沙,巨石裂为粉尘。一个个大洞现于“虺蛇”所过之处,复而被新的肢体填满。鳞片沾着血肉洒落于耕地,体腔分泌出湿润的液体。

口器吞食颊窝,啃咬犁鼻器,嚼啮信子,吸取体壁,于是极长的身躯上出现一圈一圈紧凑的环节并向内收拢。

“啪嗒”,其中一条身体脱落,似被线切开,浑浊的内容物沿褶皱缓慢而无间地漏下,好像断处是一只正在垂涎的巨口。纵肌与环肌仍在交叉痉挛,毫无规律可言,连前进一厘米也不能,它就这样被自己的身体丢弃留在这田间,只剩下空洞的食欲与破口的皮囊。

不多时,前身走远,浸泡在腔液中的躯干之一倏地抬起自己现在的“头”。肉层相互摩擦,震颤着发出超声尖啸,为此界所有拥有灵魂的生物带去深入骨髓的哀嚎:

饿……

“笃、笃、笃、笃。”竹杖点了柴门四下,却没有人声,不轻不重地为屋内的二人带来阴影。这个时候,所有人都聚集在娘婆身边,除了姑姑和自己,哪里会有第三人一同回来。

是那两个毁了我地的外人,他们竟然还敢出现在我家门口,简直找死。举砺直心中烧起腐蚀的黑火,当即就要冲出去,弥补之前在地里因顾及庄稼而留手的过错。

“砺直站住。”里屋的姑姑来不及放下手中的种子,匆匆进了院子喊停。“别出去。”

“可是柏姑姑。”兽化了一半的姑娘不肯恢复回来,她的盛怒被一句话兜头浇灭,只是瞪圆了眼,委屈而固执地杵着,把收了爪子的掌心搭在门闩上。

姑姑没有心软,再次摇头。“傻孩子,用不到你。最不济,也得是我先对上他们。”

她环抱住绒毛密布的脖颈,手指顺着脊柱向下捋过,鼻尖轻触耳后的薄膜,喃喃低语:一切牺牲都是为了来年临秋田亩的丰收,但绝不会是你们。

“无人应门,我们也不好强闯。”玉色簪子插入发间,吾仲坐于飞剑,仰面对身侧的莫知提出疑问,“倘若我劝你勿要追根究底,寻到了五行之土便离开,你会听么?”

“恐怕不会。”莫知低头,看飞剑升空,但避开吾仲。“你可以询问原因,作为交易的一部分,我会回答。”

“不必了。”吾仲收回目光。不必了,从你当初面对噬灵鼠兔战斗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你总是会选择最难的那一条路。

所以还是别让你再受更多一重的困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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