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衍脸色敛得迅速,往后退开一步,恰好避开莫向想触他衣裳的指尖。
离衍有一瞬间因他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举动无措别开眼,像是不知道怎么对待别人冲他的好意举动,而后又记起什么惨痛经历似的,那转瞬的动容又被他的冷静生生压平。
是宛如一潭死水般的漠然平静。
只能说不愧是向来以冷血著称的离衍大人么,他没让自己在外人面前失态过久,又是疏离而不失优雅地一笑:“大人心善,我应是却之不恭的。但这外衫沾了好些污秽,怕脏了大人您的手,还是明儿一早我自己来吧。”
莫向来了兴致,没眼色地不依不饶,笑吟吟地直接迎上离衍难掩冰寒的目光:“不打紧的大人,您都说了我心善,我肯定是要帮帮同事你的啊。”
很明显,离衍被堵的说不出话了,他危险阴恻地盯着笑容不改的莫向瞧了片刻,苍白细瘦的指尖摩挲了他那外衫几下,倏然中灿然笑开,在莫向愕然的注视下笑呵着应了:“行啊,那就先谢过大人了。”
离衍将“了”字尾音轻微一扬,像是在发出浅淡的疑惑,像在疑惑自己到底要不要感谢莫向的好意似的,笑意渲着莫测。
莫向只觉不详的预感冲冲直冒。
离衍随意地将引起两人火花的外衫递给他,满意地看见莫向接到外衫时手指冒出像被咬的血珠,继而若露珠滑落荷叶般顺着外衫流落,未曾染红外衫分毫。
“嘶……出血了……”莫向低语,抬头直直看向抱臂挑眉看戏的离衍,不在意地笑着打趣,“庄渺,你这外衫是活的啊?还会咬人呢。”
离衍只是弯着眉眼笑,没有说话,眼神却透着显而易见像是无可奈何的戏谑捉弄——叫你不听劝洗我衣裳,现在总吃到教训了吧?
久影瞥见这暗潮汹涌,无声无息地移开目光,继续当他的透明人,零存在感的那种。
离衍态度很敷衍地应,低着头轻慢地晃着瓦罐,笑得也淡:“是啊,大人可要小心些。”
随即不再理会莫向反应,往外走的步子一转,离衍闲闲地行到床边,没再像初见般有着假意的客气斯文,要睡的阵仗。
莫向静静地注视着离衍翻身上榻的动作,轻手拿过那瓦罐,细细感受过,微挑着眉勾着嘴角笑了。
他又往外看了眼,正瞧见久影轻手轻脚有着往外走的倾向,眉眼间染着的莫名笑意更深,无声递出句话,语气泛着无辜:“夜色已深,大人不在板凳睡?”
久影侧头,闻声瞧过来,黑眸沉静冷淡,他淡淡瞥了眼,说:“我现下还不困,大人早些歇息。”
莫向应下,打量过久影眉眼,冷不防感受出莫名的熟悉来。
他看见儿时的自己仰着脖子,趴在个穿着件云白色绣有鲜红彼岸花纹衣裳的魏离膝盖上,眸子望着对方线条流畅干净的下颌,问:“哥哥,你给我带了玩具吗?”
魏离明显一愣,眸子往外偏开。
孩子对情绪感知敏感,瞧见这架势,当下明白就是没带,也不说话,直勾勾地盯着他。
魏离受不住,无奈轻笑着蒙住他的眸子,哄着:“哎,不急,我给你刻个人物怎样?”
他就着这姿势,乖乖点头。
现在记起也是奇怪,这人明明是个将军,刻起人来动作却没显生涩。
刻刀动得行云流水,下手不见犹豫。
莫向那时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想着这人素来锦衣玉食,刻出来没准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他当时甚至已经想好做出怎样的情绪变化了。
先是要表现出对魏离有此手艺的半信半疑,接着要对他的木雕人物的“栩栩如生”表示惊喜,最后画龙点睛地说句“谢谢哥哥,我挺喜欢的”作结。
所以他接来魏离递过的木雕人物,愣了。
魏离刻了个模样清逸的人物,乍一看和他长得有些像,细看又不然。
魏离面部线条虽优美但并不柔和,但他刻的木头人却恰与他相反。
只潦草看一眼,也可感受出那人身上的干净烂漫的气质。
眸子半垂着,似有若无地勾出点笑意。
只是个人形木雕,眉眼却已是春花。
“哥哥,这是一个女孩子吗?你刻得好漂亮!”
声音兴奋地扬起又落下,没得到回应,便慢慢逸散在空气里,重归一室寂静。
莫向察觉到什么,眸子抬着便去瞧魏离的神情,却愕然地看见双略微出神的凤眸,染着莫名的哀伤和隐痛。
“……哥哥,怎么了啊?你好像很……”
他问得小声,眸子轻轻放在魏离的脸上,慢慢端详过他神色。
他到底是没分辨出什么。
“无妨,只忽然记起些往事。”
魏离眸子一眨,神思收拢,一如既往地温然。
“哥哥,你这个有名字吗?”
魏离熟悉的幽冷嗓音自过去而来,他像思考过无数遍般脱口而出,“久影。”
久、影。
“……久、影,哥哥这名字是有什么寓意么?”
莫向笑望过去,瞧着魏离清隽漂亮的面容。
魏离张口下意识想说什么,凤眸里却是一片大雪过境的怔然,良久化作一句,“时间太长,我记不清了。”
没错,没有错的。
庄渺护着的兄弟,他眉目间莫名熟悉的清冽,与久影无二。
莫向闲散瞧过久影的面容,想到他何故是这个名字。
久影,是跟随主子太久形成的影子么?
莫向倒认真想了想这个可能性,最后也只是作罢。
他缓缓想过庄渺冷淡漠然的姿态,与他说话间无意流露独属于身居高位者的傲慢,轻声笑了。
倘若那样的人,也需要个人来陪伴的话,未免也太有意思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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