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桅的加利恩帆船上。
除了后桅的三角帆,其他风帆已经收起。塔夫脚下的橡木甲板几乎反着光,像是几分钟前才被认真擦洗过。
她一边重新小口啜着玛格丽特,一边叮嘱自己不要再把拉斐尔和鸡尾酒胡乱联想到一起。
拉斐尔正同一位矮人说着什么。
那矮人身材敦实,脖粗肩宽,粗糙的皮肤泛着棕红,一把同样是棕红色的大胡子,编出了至少五种不同的水手结,黑色皮靴紧紧绷在粗壮结实的小腿上,勾出两把匕首的危险轮廓,说起话来却意外的温文尔雅。
——塔夫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仔细观察矮人船长身上。
“喂!‘甜甘蔗’!”矮人突然粗声粗气地喊了一嗓子,让塔夫差点没反应过来这是同一个人,“去把‘小秃毛’拿来!注意点,别伸手进笼子,如果你明天还想数出十根漂亮的手指头的话!”
一位看上去只有矮人三分之一宽的纤瘦卓尔应了声,转身没入黑黢黢的船舱。
他很快重新出现,怀里捧着一个金色兽笼,里面钉着厚厚的黑色天鹅绒布。他在三人面前小心放下笼子,又立刻悄无声息地消失。
近距离下,塔夫仍是看不清那位卓尔五官,却看到他那乌木一样的黝黑皮肤上有一块块不规则的白斑,不知是遗传性的皮肤白化病,还是水手的特殊涂料。整个人看上去倒真的很像是一条甘蔗,被随便啃去几块表皮。
塔夫突然对小秃毛这个叫法产生了极大的信任。
是天然秃,还是掉毛秃,或者是已经被撸秃了?
如果矮人船长给拉斐尔起个绰号的话,会是什么?
玛格丽特?
塔夫连忙嘬一口手里的玛格丽特压压惊,发现已经见底。
“我们不被允许知晓笼子本身以及其中的奥秘。”矮人说话重新变得斯文却拗口起来。
拉斐尔点了下头,伸手要接过塔夫手中空杯。
“还剩一点。”塔夫冲他晃晃杯子。
既然开了口,她就没忍住问矮人,“那你怎么知道笼子里面的翼猫是秃毛?”
“啥?!”矮人圆鼓鼓的眼睛在她身上迅速转了一圈,重重咳嗽一声,
“小……那名字是形容它的恶劣性格。它曾烧毁数位不幸之人的头发。但请我的好女士万勿担心!在这金笼之中,它既无法吐火球,也无法吐口水。”
塔夫哭笑不得,各种方面。
终于,矮人鞠了一躬:“祝你们有个美好的夜晚。”
.
拉斐尔俯身检查笼子。
塔夫望着空荡荡光溜溜的甲板,没有打扰他询问“聚会的其他人在哪里”,但影心的问题“几个人看翼猫”却蹦了出来。
也许其他人已经看过走了,塔夫合理推断,或者是聚会上的人分几次来看翼猫,而现在是最后一批,只有她。
她听到拉斐尔在笼子上轻轻敲了敲,朝他看去。
拉斐尔也正仰望着她。看到她的视线,他慢慢弯起唇,按下笼子一角,又打了个响指。
如同帷幕升起,笼中黑布从底部开始变得透明。
“!”塔夫倒吸一口气,立刻凑到笼子前,又望向拉斐尔。
拉斐尔笑容更深,眉毛也得意地挑了起来。
塔夫指着笼子小声说:“它好漂亮!”
拉斐尔:“……是的。”
笼中显出一只优雅美丽的翼猫。
它比家猫要大一些,黑白橘三色雅致和谐,像是由最富天才的画家精心思索比例后再用心绘出。不过此时,它正闭着双眼,羽翼收在背部,只有眉上和唇边长长的半透明白色触须,随着每一次呼吸轻轻颤动。
“你刚才是怎么做到的?”塔夫更加小声问。
“这是贡德侏儒的设计。”拉斐尔也看向笼中,“他们很有创意巧思,却又严格遵守某些规则。”
拉斐尔并没有刻意控制音量,塔夫嘘了他一声:“别吵醒它。”
“翼猫是夜行动物。”拉斐尔摸摸手指。塔夫想到矮人刚才的提醒,担心看去,发现他是在转动小指上的一枚戒指。她之前没有注意到,也许是刚刚戴上去的。
“它之前可能太累了。”塔夫又看向翼猫,“所以现在需要休息。”
这时,翼猫慢慢睁开眼睛,懒洋洋咕噜一声。
“它醒了!”塔夫惊喜,赞叹地看着它那对蓝绿斑驳的宝石眼瞳。
“那正好。”拉斐尔曲起手臂,手指在下巴位置,手背对着塔夫,“你想和它聊聊天吗?”塔夫更加惊喜,瞧向拉斐尔。他轻笑一声,终于点点小指,示意她看那里:“用这枚戒指。”
那看上去是一枚印章戒指,扁平的椭圆形戒面上刻着一只山羊头,线条简练,却重重凿出一对横着的瞳孔,染上一抹黑红色,看上去像是干涸的血迹。
塔夫原本就有些尴尬——她现在居然仍会不由自主地一直盯着拉斐尔的脸瞧,等凑近些,看到戒指上的山羊横瞳后,她更是忍不住皱起眉。
“怎么了?”拉斐尔问。
“纯属个人偏好,”塔夫说,“不过我更喜欢竖瞳。”
“真遗憾。”但拉斐尔声音带着明显笑意,“正是这双眼睛,能够使你与动物沟通。”
“我也会变成横眼睛?”塔夫只挣扎了十分之一秒,“我接受!来吧!”
拉斐尔弯了弯唇,又很快严肃起来,抚摸指环低声念出咒文。也许是语言发音不同的缘故,他的声音带上着些暗哑和咽音,语气既像命令又像是恳求。
那声音钻进耳朵,带着奇异的震频和诱惑。
真好听。
大概是酒意上涌,塔夫凝视拉斐尔双唇相碰开合,心里生出些奇怪的几乎有点强迫色彩的念头,想让他用这个声音就这样一直继续说下去。
也许说点别的什么。
也许只是发出声音。
戒指泛起微光。
塔夫一个激灵,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勉强望向那对亮起的羊眼,看到横贯的粗线中涌上暗铜锈色的幽绿,边缘渗着更暗的深红。
这可能不是个好主意,有她不了解的危险。
可是她想要……
这会是个错误吗,她能接受一切可能的后果吗。
年轻人该做的事……
拉斐尔念出最后一个音节,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塔夫听到自己的声音,清晰而又响亮:你刚才所想的,真的只是动物交谈吗?
“别这么紧张。”拉斐尔笑着说。
塔夫吸了一口气,重新听到冲萨河流淌的声音,船尾三角帆鼓动的声音,还有远处热闹的人声音乐声。
她缓缓转头看向拉斐尔。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么严肃的表情。”拉斐尔笑了,“不用担心,你不会变成横眼睛。”
塔夫夸张地松了一口气:“那我们还在等什么?”
“你想要印在哪?”拉斐尔晃晃戒指。
“有什么区别吗?哪里效果更好之类的?”
“没有,看你喜好。”
“一般会印在哪里?”塔夫装作只是好奇顺口一问,但她知道自己的问题藏着更多探寻,“其他人都印在哪里?”
拉斐尔没有立刻回答。
他在观察她。他也许能看出她的刻意和不自然,但不一定能理解她隐含的意思。
塔夫忽然觉得这问题怪没劲的,刚才小心翼翼的态度也是。她冲拉斐尔伸出手:“我印在手背就可以。谢谢。”
戒指贴在皮肤上很凉,比霜冻玛格丽特还要冷。塔夫一直低头仔细观察每一步,却没有发现任何戒指留下的痕迹。
拉斐尔垂眼看着她,在自己手背上也敲上印章时,漫不经心地说:“没有其他人。”
塔夫一怔,没有来得及抬起头,就立刻听到一个柔润而庄重的男中音:
“啊,终于!夜晚和月光带来了可以言语的仆从。”
翼猫在笼中轻巧地站起身,露出四只如同戴着雪白手套的小爪子。
“我本可以给予你们赞扬——你们支开了其他人。”它舔舔前爪,又举起在脸上蹭了蹭,“但你们分明可以做得更多。譬如,打开这道牢笼,为了你们的王。”
塔夫和拉斐尔对视一眼,憋着笑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尊贵的殿下。”
“你很惊讶你居然无法看出。”
翼猫舒展几下翅膀,翘着湿漉漉的粉色鼻子,张开可爱的三瓣嘴,
“我在燃烧!我已憔悴!!我将消亡!!!”
塔夫瞧了瞧它那油亮顺滑的毛皮,根根光洁的羽翼,当然还有那饱满而又充满气势的声音:“喔哦。”
她凑到拉斐尔身边,小声说:“喂,它和你好像。”
“你的礼仪呢?”翼猫怒道,“多么骇人听闻而又粗鄙的……”
拉斐尔优雅躬身:“这是我的荣幸。”
翼猫打量他一眼:“哼嗯。”
塔夫不甘示弱,有模有样地学着鞠了一躬,又清了清嗓子:“请问,我可以有这个荣幸,得到赏赐摸摸殿下吗?”
“丧尽天良的大胆狂徒!”
塔夫连忙使眼色给拉斐尔。
拉斐尔笑着瞧她一眼,轻咳一声,垂下眼睛对翼猫说:
“无论过去、现在和将来,
“我的赞歌都只为你而唱。
“老鼠笑得欢,以为自己胜过猫,
“不见利爪落,而那正是猫的爱,
“请许我们以爱,
“来亲吻你的脚。”
塔夫:“……?”
翼猫得意地又哼一声,回道:
“我拥有这世界上全部的珍宝:
“温柔抚摸,或粗暴抓挠;
“耳边轻语,或激情喘叫;
“我能给予你精神上的快乐,
“也能满足你盲目甚至野蛮的**。
“因为我的慷慨如同大海,无尽又无穷。”
塔夫,再一次:“……?”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
而且,如果不是出自一只翼猫之口,简直可以被称为色情诗了吧!?
……
如果塔夫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就绝对不会这么早地感慨说,她已经用完了今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配额。
但她不知道。
所以,她当时只是忍耐着忍耐着,在恭维与自夸的又几轮交替后,看到拉斐尔将翼猫小心捧出金笼,朝她比了个眼神,又很小幅度地举起它的一只爪子。
是摸摸翼猫的小爪子,还是,亲吻王的脚?
塔夫终于无法再忍耐下去,发出一声极轻的、但明显没有多少尊重意味的“噗嗤”。
.
后来某天,塔夫和拉斐尔都心满意足,相拥温存,笑着问起彼此从哪里学到的撩人手段……
并双双陷入诡异的沉默。
.
翼猫:哼哼!嗯?
翼猫:怒!本喵有这么说不出口吗!?
.
影心:那当然是我偷偷塞给塔夫的《淑妮四步》啦。(误)
哈勒普:那当然是我对拉斐尔的教导啦。(误)
—
引用:
翼猫的我我我,小黄诗最后一行,拉斐尔打油诗前两行——莎士比亚;
拉斐尔打油诗中间两行——博德之门3;
卓尔:住在地下的黑皮肤精灵,大多是中立邪恶阵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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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翼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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