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归人恨(一)

风雨如磐的深秋之夜,天幕低垂,黑云如墨。

雪桓宫忽然闯入了一群不速之客,隆隆雷声如天宫的战鼓敲响悲剧的序曲。这些人身着各色服饰,身上无一不透露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气,不似寻常仙门之人,让人无法摸清来路。

“你们是谁?”守卫冲着来人大吼。而下一刻,他便被几道黑影穿透了身体,口喷鲜血。

他艰难抬起头来,看见有一人拿起了桌上的翡翠摆台,激动大呼:“快放下,这个不能动!这可是宫主的……呃啊!”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背上便被人刺了一剑,鲜血喷溅到旁边的墙壁上,一命呜呼。

此时几个在院中修炼的弟子恰巧目睹了这血雨腥风、惨烈至极的一幕,他们眼中燃烧着怒火,迅速取出绯月箜篌,手指在琴弦上飞速拨动。

霎时间,激昂的乐声如狂风骤雨般响起,道道绯红的光华从箜篌中汹涌而出,宛如一条条炽热的火龙,在空中盘旋飞舞,与来人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奋勇交战。

绯月箜篌乃雪桓宫独门法器,由古老宫廷乐器箜篌精心改良而成,通体绯红,宛如燃烧的晚霞,其上雕刻着雪桓宫独有的标志,古朴而神秘。

“宫主!”

阿荀冲进宫殿,见到玉璟旖正于冰蓝色灵阵中闭目打坐,周身被一道巨大的光幕环绕着。

玉璟旖身上衣白胜雪,发髻上梅花枝殷红欲滴,一头墨色后发流瀑般淌在身后,一直垂落至地面上,发长五尺有余,一对平眉温婉大方,粉唇如两片娇艳的花瓣,远看容颜清丽出尘,恍若临世谪仙。

阿荀将门外情况一口气禀报出来。

然而,就在他话音刚落之际,几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光幕瞬间破碎,化为一地的碎片。玉璟旖的嘴角陡然淌下殷红的血液——

见状,阿荀吓得倒抽一口凉气,她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心下万般懊悔,忙冲入阵内,迅速扶住将要倒下的玉璟旖:“宫主,你……”

玉璟旖的内丹已然受损,灵力大减,这是修炼被打断所致。她猛然睁开双眼,一抹决绝之色在她眼中闪过,她抹去唇边的血迹,推开阿荀,毅然决然地飞身出了大殿。

“不要去啊宫主——”

当玉璟旖走出大殿,眼前的景象让她心如刀绞。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血海,正混着雨水不断朝外扩散。前院尸横遍地,雪桓宫最为珍稀的灵梅被摧残得只剩枯枝零落,一片狼藉。血水、泥水、雨水交织混杂,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死去的不仅仅是她手把手教出来的弟子,还有和她患难与共、风雨同舟的好友,以及她历经万险一点一点打下的功业。

可谓,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

玉璟旖目光呆滞地伫立在了原地。

蓦然抬眼,前院的上空立着一排人影,周身环绕着缭缭黑烟,他们似乎在等她。

玉璟旖定睛一看,骤然睁大双目。

果真是寒燕教!

寒燕教乃江湖中公认之魔教,纵火残杀,劫掠夺宝,祸乱众生,倾覆正道仙门无数。其攻打名门之时,常以纱巾蒙面,令人望而不可辨其真容,远观犹似魑魅魍魉。

玉璟旖双眸似被朝霞浸染,红光流转,眼中战火与怒火交织成熊熊烈焰,燃烧着无尽斗志。她尽管内丹受损,剧痛如潮水般汹涌袭来,她却咬紧牙关强忍痛楚,袖中的纤手紧紧握住绯月箜篌,身形一跃飞上高空。

她稳立于空中,如临世之仙睥睨众生,白玉般的手在绯月箜篌的琴弦上飞速舞动,弹奏起雪桓宫威震四方的镇门之曲——《绯月诀》。

乐声于雪桓宫内轰然响起,急促而有力,宛如惊雷划破长空,又似狂风席卷大地,每一个音符都蕴含着磅礴的力量,震得四周的建筑微微颤动,树木的枝叶簌簌作响,整个雪桓宫都被这震撼的乐声笼罩其中。

待阿荀率剩余的亲传弟子冲出宫殿时,乐声已然听不见,下一刻便听得一声巨响,一道白色的身影自云端坠落,带着破空之声,重重地砸在了玉石铺就的地面上——

正是他们的宫主。

玉璟旖的衣衫已被鲜血染红,如同一朵盛开在雪地上的红梅,凄美而悲壮。她双目瞪大,红血丝布满眼睑,死不瞑目。

“宫主——”

“师父——”

……

雨声和术法交战声交叠,一片嘈杂。

玉璟旖依稀感觉到冰冷的雨水落在自己身上,又感觉到自己被人抱起,将自己的眼皮合上……

如今眼前只剩下无尽的血红。混沌的意识中,一切声音皆愈发模糊,模糊,直至最后什么也听不到了。

往事如走马灯般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她看到了少女时期孤身入江湖的自己,在鬼门关与死神抢回一条命的自己,二十三岁赢得仙门大会一战成名的自己,还有一场战役后与三两好友相聚庆功的自己……

哈。

玉璟旖心下冷笑自嘲,这时眼睛却传来一阵刺痛感,她挣扎着,竟是睁开了双眼——

一股光线耀眼而迷幻,一时间内让她分不清是否是在现实中。待她缓过神来时,发现她身在自己的卧房中,眼睛被窗外透进来的耀眼阳光刺得双目生疼。

这……是梦吗?不可能,梦境岂会如此真实!

“宫主醒啦?”一记清朗的女声传来。

这个声音!

玉璟旖睁大了眼,循声望去。

只见熟悉的绀紫色身影笑意盈盈站在门口,手中握着一柄锋利的银枪。

是她最好的朋友,聂今霏。

玉璟旖方才还亲眼看到她已经死了。

正当她松了口气,认定这是一场梦之时,对方开口道:“恭喜宫主,您昨夜真是辛勤劬劳,幸而一切皆不负宫主所期,得如愿以偿。蒙得诸仙门齐齐认可,咱雪桓宫今日可谓是名传八方了!”

昨夜?

忽然她的目光落在床头放着的绯月箜篌上,心下更是难以置信——这箜篌按理来说已经被寒燕教毁作齑粉了。

玉璟旖思绪飞速运转,末了得出一个很荒诞的结论:自己死后复生了,且回到了二十三岁赢得仙门大会的第二日。

“老天开眼啊……”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玉指雪白修长,亦没有因长年弹箜篌而留下的茧,果真是回到了意气风发的二十三岁。

玉璟旖一把抱住了聂今霏。

聂今霏只觉她是因为赢了仙门大会而欣喜若狂,于是笑着拍了拍她的背。

仙门大会是玉璟旖人生的第二个转折点,而那寒燕教亦是在这一年才刚刚崛起的。

若说雪桓宫是因征服仙门而声名远播,那么寒燕教便是因得罪仙门而声名远播。此时的寒燕教还在成立初期阶段,尚不及数年后那般强大,因此还不敢攻打江湖名门,只是四处攻占吞并小门派以壮大势力,因此成为了人们口中的“魔教”。

她赫然抬眼,思索了须臾道:“你瞧这偌大江湖,什么人都想分这杯残羹,那掀起的恶浪,也该趁早平了,你说是吧?”说着,一对美目略带笑意望向聂今霏。

·

竟陵三月,烟雨如帘,错落的亭台楼阁清丽如梦,繁华已胜旧时。

集市里熙熙攘攘,车马喧阗。人群中,玉璟旖头戴帷帽,长绢布垂下,轻轻拂过她的面庞,遮去了她那清冷而美丽的容颜。

经一整日的调查,玉璟旖发现寒燕教有一个唤玉沐涟的执事,那是个孤女,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以前她漂泊于市井,乞讨过好一阵子,后来为了不受欺辱而加入寒燕教,而进了寒燕教后依旧因身世遭人冷眼,朋友甚少。

是夜,月光如洗,玉璟旖在竟陵城内,如同一位夜行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找到了玉沐涟。她一路尾随,目睹玉沐涟踏上了一只孤舟,于是她轻盈地跃上船头,运用术法隐匿了自己的身形,静静地坐在篷顶之上,宛如一位守望者,静候时机。

当木船缓缓驶至江心,冷冽的月光洒在江面上,波光粼粼,玉璟旖突然现形,恍如鬼魅。玉沐涟见状,惊慌失措,怒不可遏,大声斥责:“什么人?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寒燕教的人!给我滚下去!”

玉璟旖轻轻一笑,她的动作快如闪电,迅如疾风,手中的剑在月光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直指玉沐涟的喉咙,下一刻,鲜血溅了满身,染红了一袭素衫。

“身世凄苦不是你的错,但为寒燕教做事,便该死。”

她冷声说罢,狠狠抽出了剑。要知道,她玉璟旖受过的苦,可不比玉沐涟少。

继而她以禁忌秘术“借面**”,生剥玉沐涟的脸皮,一阵光华闪耀过后,那张脸便化为一张人皮面具,玉璟旖轻取面具覆于脸上,面具与皮肤无缝贴合,即便是人站在面前也看不出端倪。最后她点燃了木船,足点江水,踏着水边桅杆而去。

木船火光冲天,渐渐下沉,消失于江心,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夜阑人静,重云渺渺,朔风卷起残叶。

回到雪桓宫后,玉璟旖坐在梳妆台前,烛光幽微,她轻撩衣袖,露出一块刺青,刺青的纹样恰似一朵在雪中孤傲绽放的寒梅——那是她当年亲自设计的雪桓宫独有标志,每个雪桓宫人都会有这个刺青,包括每只绯月箜篌上也会刻有。

她以刀为笔,肌肤为纸,以血为墨,将那刺青生生剥去。每一刀都如冰刃刺骨,每一滴血都似泪珠滚落。墙壁上倒映着她的影子,竟有那么几分骇人。

她咬紧牙关,却仍有一丝呻吟溢出。任由那鲜红的液体沿着玉臂蜿蜒而下,如同一条条蜿蜒的红丝带,痛是真的痛,而□□之痛又远不及心灵之痛。

她巧手翻飞,将发髻轻挽,换上了一袭朱衣——玉沐涟向来喜穿朱衣。

末了,她轻抚那张人皮面具,将其轻覆于面庞,掩去了所有的过往痕迹。从即日起,她便是寒燕教的执事玉沐涟。

冷月之下,她玉立于屋顶,朱色衣袂于风中翻飞,那赤红的双瞳静静望着天空,眸光凛冽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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