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她睡得香甜,而他被她这么一折腾,却无比清醒。
此刻毒性正盛,连淮竟是半根手指也动不了,只得乖乖巧巧的任由崔莹抱着。
他锲而不舍的一点点调动内力,一次又一次缓缓地冲击周身各处经脉,周身流转的内息从开始时的一集即散,慢慢变的持久而有力。
此举果然可以消解药力,连淮能明显感到气力恢复的速度变快了。他于是便平心静气,摒除杂念,刻意忽视身上令人心颤的少女体温,继续引内力至周身百骇。
连淮一刻不停地重复运作内息,周而复始,四周一片死寂。枯燥和孤寂便伴随着长夜,铺天盖地地涌来。
若是崔莹,她必定耐不住这些,宁可全身继续酸软着也不费这功夫。
可连淮从小便定力极强,心性之坚韧即使是一些武林前辈也望尘莫及。这点小小的寂寞于他自是毫无影响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四肢已重新回归掌控。
连淮舒了一口气,便欲把崔莹从自己身上推开。
她此刻睡得正熟,只是呼吸间急促而压抑,似乎每一次呼吸都无比艰难,拼足了全身的力气才能勉强维持住。秀眉微促,透出隐忍和痛苦。而她的气息却又十分微弱,很轻很淡,若有若无,就好似她的神魂已游离在天地之外,会有一个时刻化作青烟消散,一觉睡去,再也不会醒来。
连淮感受到她羸弱的呼吸,心里没有来的一阵发闷,很不舒服。明明白日里还活蹦乱跳,叫人恨得牙痒痒,怎的一睡着竟是这副模样,这样的安静而脆弱,一碰就散了似的。
也许这几日的奔波叫她担惊受怕,累坏了吧。她再怎么聪颖过人,也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
不曾想到,她的身子当真虚弱到这种地步,连呼吸都是这般艰难。
虽然带了些怜悯和不忍,连淮终是轻轻的抽出崔莹的怀抱。僵硬了半个晚上,此刻身子竟麻麻的,动作也不甚灵活。
崔莹在梦中察觉到怀里一空,便近乎本能的伸手朝他这边摸过来。
连淮已经下了塌,哪里还能被摸着?崔莹此刻攥紧了被单,很轻的在梦中呢喃,少女的声音娇媚悦耳,动人心魂。但配上她此刻神情间的痛苦,这“梦中情话”不如说是呻/吟更为准确。
此番娇弱之态当真是楚楚动人,便是心肠再硬的人只怕也要心疼上几分,何况连淮本就心善。他竟呆呆地守在崔莹身旁,目光中满是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温柔与爱怜。
崔莹终于放弃了摸索,又安安静静地睡过去了。
连淮便松了一口气。他当真不愿崔莹被自己惊醒。
可是此时虽恢复了自由,他却再也睡不着了。
开户而视,天地黑沉,偶有风动枝叶,才将这灰暗的寂静抖散了些,风起时却又如群魔乱舞,热闹的凌乱。连淮就兀自看着夜色,想着淮水旁夜半的点点渔火,并在江面中随波荡漾。
他心里却乱作一团:我从来无愧于心,无怍于人,今日却做出如此出格之事。我虽是被迫,可事已至此,又当如何。我当真辜负了祖父的教诲。
想我如此武功,怎会阻不住崔姑娘?虽说他是因不愿伤到她之故才未使全力,但他到底如何,心里也是想不明白……
他又想起肌肤相亲时的意乱情迷,只觉得脸上阵阵发烫,暗骂:连淮啊连淮,你也不过是贪图美色的小人而已。你平日里情绪极少起波动,怎么与崔姑娘相处仅仅几日,便大起大落。难道当真是色令智昏?
他越想越乱,额上渗出汗来,便提了剑,一跃而出,转瞬便淹没在夜色中了。
一身玄衣,随风飘荡,来去无痕。
崔莹直到日上三竿才起了床。
她一睁眼,便看见屋里床上地上满当当摆着各种各样的软枕。
方的,圆的,锥形的,船型的,三角的……朱红,月白,水绿,杏黄,绛紫,黛蓝……
这些软枕被人摆放的整整齐齐挨个儿排好着队,看的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崔莹看着床榻下这几十个物件,忍俊不禁,终是扑哧一声笑了个开怀。
总感觉自己又成了那垂髫小儿,被心爱的玩物团团包围着。任君挑选,任君差遣,好不快活。这般想着,她竟品得唇齿间多了丝甜味。
这么多软枕。连公子也当真可爱的紧。
崔莹四顾环视,却见屋里没了连淮的身影。
她心道:那软骨散厉害的很,他竟然不到一夜就能行动自如了,倒的确是个人物。
她当即也不甚在意,兀自穿衣洗漱,起了床。只是她都快要去用早膳了,还是不见连淮回来。
崔莹便出客房转了一圈,谁想竟依旧没有看到连淮的身影。她不由得在心中暗道:这人明明一大早送了软枕来,怎的现在却故意避我不见。难不成是昨夜抱了一下便生气了?不过,他若真的生气了,为何还送我软枕?
崔莹苦思冥想,也寻不出答案,只好心道:这人也当真别扭。
她偏偏就想不及害羞这一层。毕竟,崔莹早便看多了风月红尘。在她看来,这种隔着衣裳规规整整的共寝的亲热已不能更正直纯洁了,哪里还需要害羞?何况江湖侠士又不是深闺小姐,多的是洒脱不羁的,男女之防并没有那么严重。
她便不再想,如往日一般在火灶头上熬起汤药。
这药是熬给连淮的,他的伤还未全好。崔莹从小学医,熬药的手法自然娴熟无比,时间火候皆熟烂于心,不差分毫。
魔教上下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得崔小主一药,即得命一条。崔莹很少出手医治,每一出手都要病人拿出与性命价值等同的东西来交换。虽说现在崔莹只是按着别人的方子熬药,但这也是千金难求的。
手中捣药,草木的香气扑鼻而来,崔莹便在心中叹道:连公子可谓是身在福中而不自知啊。
等起灶开火之后,厨房里蒸汽熏腾,药香四溢,更是扑鼻。
崔莹调好了火候,便在旁边歇息片刻,看着那汤药锅发呆,又忍不住想起那不知踪迹的连公子了。
看着厨房那边厨娘来来往往的身影,她忽而想到:古人皆以“洗手作羹汤”体现心意,他若真的生气了,我或许也可在此做些点心服个软?
那样,他总该原谅我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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