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淮一夜未眠。期间,他趁崔莹熟睡买了软枕送去,复出了门,待到辰时,他在城中四处奔走过了,觉得心中异样的悸动终于慢慢地平复,方携剑回往客栈。
只这一回去,远远地,他竟看见崔莹所住的厢房那一片屋檐冒着烟。
连淮心中不由的一紧,运起轻功,足尖轻点,凭空向前飞掠,眨眼便到了檐下。
烟雾源自一间小厨房。那里头十分嘈杂,隐约还向外鼓着烟。连淮于是也顾不上许多,直接推门而入。
果见灶上起了火,几个婢女扇风扑水,企图将那蔓延开的火势浇灭。这火也并不十分大,只是烧的久,冒出的黑烟很浓,风一吹,狼烟滚滚,所以看着有些渗人。
连淮到时,火势已大抵被控制住了。他又帮着把火彻底灭了,这才问起缘由。
那些个婢女便道:“连姑娘早晨起来,想用这灶台做顿早膳,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屋内四处便着起来了。”
看到厨房里的一片狼藉,连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烧穿的锅底明显是焦了,屋内油滴四溅,如此种种,也只有厨房新手才做得出来。他不由的又好气又好笑,脱口便要说出崔姑娘三字,话到嘴边方改了:“妹妹到哪里去了?”
“忍不得烟头呛人,先走了。”那婢女说着,偷瞄连淮,不由心动:连公子如此温润清雅,还帮着我们这些个下人救火,怎么他的妹妹竟刁钻任性,明明不通厨艺,还要自己下厨,搞出这一团糟让别人收拾。
“舍妹顽皮,辛苦姑娘了。多谢。”
连淮的声音本就清朗,此刻又带了淡淡的歉意,更增几分温柔。刚才那答话的婢女听得公子竟在同自己道谢,又是惶恐又是惊喜。待对上他无奈又宠溺的眼神,更是心跳骤增,如鼓如雷。
她脑中一片空荡,痴痴的看连淮为妹妹各处收拾,只道:连公子这样谪仙般的人物,竟肯为了妹妹放下身段,可见是宠爱极了。若我是连姑娘,当有多么幸福快乐。不……若,若当真有可能,我也不做他妹妹……她便也不知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连淮自然不知自己给那婢女带来了多大的烦扰,吩咐妥当后,便去西厢房寻崔莹了。
他本已决意尽可能疏远崔莹,只是眼见一大早的炸了厨房,到底怕她不慎受伤,终是去了。
连淮到时,崔莹复躺在床上,整个身子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包在被窝里。
她听得声音,非但不起,还将被褥向上一蒙,索性连带着将头也罩上了。
几日下来,习以为常,避嫌的心思也就淡了。见此场景,连淮无奈道:“辰时了,快些起来。”
崔莹佯装睡着,一动不动。
“崔姑娘?”
她依旧不理。
连淮见崔莹睫毛微颤,便知她是假寐。见她这般任性,又想起她昨夜的肆意妄为,他也不由得好气,冷冷道:“你不愿起,莫怪我点了穴道,绑你起来。”
她寻思:他想必还记恨着我昨天给他下药。我本想着做些点心作为赔礼,谁知却炸了锅,白费我辛苦了半天,当真可气!我杀人放火什么事做不成,却败给了这小小的灶头?
若不是为了给他赔罪,她堂堂教主之女又何至于亲自下厨,以至烫伤了手?
想到这里,崔莹越发气闷,心中既委屈又酸楚,赌气说道:“那你便绑我起来吧。”
她的声音本火气十足,然隔着被褥闷闷的传来,却显得软糯可爱。
连淮竟也不与她废话,走至床头,掀开她蒙在头上的被褥。
美人眼前骤亮,刹那间没反应过来,水眸带了几分迷离,娇怯怯地望他。
连淮恍惚了一瞬,脑中竟莫名浮现出“夜探香闺”四字。
窗外艳阳高照,美人衣冠齐整,他也未起过这般龌龊的心思,又如何会想到那地方。
当真荒谬。
“登徒子!”崔莹一惊,娇声斥道,一掌拍向他胸口。
“你衣冠齐整,且只露了张脸来,何来登徒子一说?”连淮又好气又好笑。他无故挨了掌,虽不疼,却也颇感冤枉,少不得为自己辩白。
但见崔莹美目含怒,加之方才骤然发力,此刻双颊潮红,娇媚不可方物,竟叫人离不开眼。
连淮也不敢看她,只狼狈的转开视线,淡淡地问道:“姑娘怎么想着要下厨了?”
此刻问这话,就如触了崔莹的逆鳞,她又羞又恼,打定主意宁死不坦白这是为他而做。便只怒道:“不干你的事。”
“你一走了之,这余下的责任可皆是我担待的,我想听听缘由便也不成么?”连淮眼底带着无可奈何般的笑意。
崔莹自知理亏——自己打不过连淮,还是要守一守理的。于是开口道:“我自小熬药制药,手到擒来,从未出过岔子。想来做饭与熬药也差不了多少,不都是在火上做戏法?谁料就把锅底烧着了。”她说着,愤愤不平,竟委屈起来。那天真模样,落得旁人眼里又是无限可爱。
“你可是不习惯当地的吃食,方想自己试着做饭?”连淮问道。
“是啊,我喜欢吃江南菜。”这句却是实话。为了她这偏好,极乐殿里还专门养了一批南方的厨子,食材之类也有专人千里迢迢送来。
“若不是你把我绑了出来,我此刻还在极乐殿里吃着那御用厨子烧的江南佳肴呢,还有那饭前开胃的山楂片,用天雪山清茶去味……”
连淮寻思:女孩子当真娇气。我生于江南尚未嫌这饭菜,她一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却反倒不习惯了。
又想:她本该在极乐殿里过着最舒适的生活,是我将她硬生生卷入这江湖,过四处奔走的日子。她吃不惯饭菜,无法歇息以至做出昨日那等荒唐之举,殆皆因我而起。是我欠她的。
于是,连淮心中轻叹,放柔了声音问道:“你想吃些什么?”
崔莹不由得眼前一亮。
“西湖醋鱼,荷叶粉蒸肉,南肉春笋,莼菜汤……”声音脆生生的,如数家珍,俨然有滔滔不绝的趋势。
这些菜具是费时费力的,况又没有材料,连淮纵是天上的神仙,也无法给她变出来。
他只好无情地打断她美好的幻想:“这些你若真想要,我以后再做给你吃。早膳我就随意做一些了。”
崔莹本也不指望他短时间内真能做出这么些菜来,只有意逗他好玩。眼见他能与自己同往日那般说笑,心中料想他气消了,不由的兴致高昂。
因此,她听他如此说话也不失望,而是故作趾高气扬地道:“快去,快去。”
连淮淡淡地撇了她一眼,又好气又好笑,终是出门去了。龙章凤姿,气质天成,丝毫瞧不出被人使唤的痕迹。
他生得好看,自带贵气,崔莹便连言语上也讨不着便宜了,觉得没趣的同时忍不住心生几分赞叹。她又爱他好看,又气他好看,也不知道是爱更多一点,还是气更多一点,当真是柔肠百转,说不出个明白话。
只是她转念一想,却越发想笑:自己明明是想好了要去连公子赔礼,怎么反倒使唤上人家来了?
这会儿也不知是哪家煮开来的蜜糖水远远飘香,这味道竟要沁到她心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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