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这药,怎么比昨日的适口许多。
他疑惑地望着李青,对方迎着他的目光,轻轻笑了一下,也不掩饰地,大大方方道:“若早轮到我给你送药,小郑哥就不必故作坚强了。我添了些堂花粉,虽无法彻底调和口味,但也是个缓解。我不懂多少医术,只晓得这个是无害的,小郑哥请莫见怪。”
李青这番话说到头了,陆杨还能苛责他什么?堂花粉有市无价,那么稀罕的一件东西,非得是去深山老林的悬崖边上才有得摘,是以,小小一瓶卖得比金子都贵,陆杨这穷得恨不得典当被褥度日的大穷鬼,哪里尝过这个。
他把空药碗一递,对方又乖巧地一接,眼巴巴地瞅着陆杨,言行举止仿佛是在伺候贵人。
陆杨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道:“多谢李公子。”
李青看起来很是开心,低声笑了两下,抬起头又温柔眷念地看着他:“这算什么,等你从了我,荣华富......”
陆杨立刻把自己裹进被子里,佯装早已入睡。
扳指里,风禅的嘲笑声几乎掀翻屋顶:“小木头,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哈哈!”
......
他本以为,李青会想以往那样见好就收,收拾收拾碗筷挪出去。
可今日,不知怎地,他见陆杨用被子打断聊天后,也只是笑笑,起身摆弄了一番屋内陈设,又研究了一通桌边的一盆花草,再打开窗子看了看月亮,多呆了足足半个时辰,也没有要走的迹象。
陆杨闷在被子里,胸闷气短,也猜不透这位的主意。
他本就猜不出这位的身份,也不知他的武功深浅,分明看上去就是个文文弱弱的小白脸皮贵公子,可总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诡异之感。
陆杨见多了恶人,自有一种分析人的研究在胸中,他不敢断定,李青到底是不是坏人,只能先这样耗着。
李青慢慢坐在了他的床边。
突然,一声弱弱的呼唤传来陆杨耳畔。
“小郑哥,我......”
是李青,他这一声似乎是痛到极点,又勉强忍耐的求救。陆杨一把掀开被子,竟看到李青较往日更加白生生的一张脸,他皱紧了眉头,红通通的一对含情目巴巴地瞅着他,仅瞧这一眼,陆杨的心就跟被狠狠揪了一下似的。
“你怎么了?”
李青捂着胸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就这样直直栽倒进陆杨的怀里,眼泪一颗颗滚下来,看上去可怜极了。
陆杨被他轻轻挨了一下腹部的伤,所幸已快大好,并没有过多的疼。他急忙把人接住,用袖口抹掉他惨兮兮的泪,人已经懵了。
看那小模样像是心脏病发作,可李青的唇色又红润极了,陆杨这个蒙古大夫犯了难,就要拽住人的手腕,给他诊一诊病情。
李青半个人蜷缩在陆杨怀里,霸占了几乎整个床榻,他痛得直不起腰,却使出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生生挣开了陆杨要为他把脉的手。
“小郑哥......算我求你,不要给我把脉......”
竟还有这种要求。陆杨纳闷,难道他信不过我,非要隔壁房子里睡得正熟的林大夫出马?
李青说完那话,便再也讲不出完整的句子,整个人都爬进陆杨怀中,间或发出一声像小兽一般的呜咽,一直往人胸口钻,看表情,略有些狰狞,额角青筋暴起,想必是真的痛极了,不是装来骗人的把戏。
陆杨无奈,把他滚落的眼泪擦尽。又摸出一些镇痛的丹丸,给他喂上几个,李青才止住那些凄惨的哼哼。
幸好客栈的床铺够大,两个人高马大的男子也睡得下,他把李青放在里侧,一整个夜里,都像哄小孩一般拍他的后背。此情此景,乍有些像他在山上哄师弟们时的场面。
直到天蒙蒙亮,陆杨困得实在撑不住,才合眼睡去。
......
再一睁眼,床前坐着的,又变回林大夫了。
这几日百乐城内勉强算是太平,有了九刀门和城主的两队巡逻人马,想来贼人也不会轻举妄动。
据说,京城里有位公主,听说此地遭遇,特带人手前来办案,是以,街道上便有了更多暗哨。
林桥前几日在街头义务看诊,尚有不少百姓来此看病问医,可公主一来,街头巷尾的百姓也掺了些水,时不时就有暗哨拍肩,一看到疑似飞贼的,直接押回衙门拷问。像林桥这样的闲散人员,也不被允许出街了。
林大夫有仁义之心,不能出街看诊,就回来照看病号陆杨,即使这人已经跑出客栈好几趟,飞檐走壁,如履平地,在医生眼里,依旧需要静养。
陆杨瞧着林桥再次给自个儿把脉,眉头皱出一个川字,咬着嘴唇支着下巴,看向陆杨的眼神,充满了探究。
陆杨于是叹了一口气:“林大夫,你有话直说。”
“你是怎么活到这把岁数的?”
陆杨汗颜:“我哪把岁数。林大夫,我才不过二十岁。”
林桥惊讶地掩住口:“可你这言行举止活像三十好几。”
是,我穿书进来之前,的确三十好几岁。
“我少年老成。”陆杨厚着脸皮道。
“你这脉象太吓人了,你夜里睡觉,睡得着吗?”
陆杨回:“是有些痛,习惯就好了。”
林桥抓起纸笔,又写了两个方子,咬着牙落笔的时候,还抽空大喝一声:“你给我等着!”
“......啊?”
“我一定要把你医好!若我医不好你,就把你领回谷去,谷主一定有办法!”
风禅在扳指里又开始吵嘴,陆杨两边都拦不住,只好任由他们两个念叨他。
等安静了一会儿,他才问:“四九姑娘又是何方人士?”
据这几日观察,四九年纪轻轻剑法非凡,又性子泼辣敢打敢杀,遇见客栈里爬出来的蛇鼠虫类,也毫无惧色,想必出身名门、门庭赫奕,若没有十足厚实的家底,谁人宠得出这样的小怪物。
林桥答:“川渝人士。在他们那儿,她还有个很有意思的称谓,叫小魔头呢,哈哈。”
一提起四九,林桥的脸上便充满笑容,想来是与她关系甚好,二人也必定结伴而行了许久。
川渝一带的小魔头,陆杨仔细思索了一番,只觉十分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
“小郑哥怎么不问我是哪里人?”
李青抱着三四个小巧精致的锦缎盒子进来,像献宝一般,捧给陆杨看。
林桥见他进来,揣着谜一样的笑容,抓起两张药方,立刻夺门而出。
于是偌大个房间里,只留陆杨和李青两个人。
“小郑哥,你又救了我一命。”李青诚恳地笑笑,把三四个锦盒一股脑塞给他,又道:“这下,你不嫁给我,可就说不过去了。”
陆杨猛地从床上飞起来,跳到桌子那边,与李青对峙:“你又想干什么?”
李青打开锦盒,一个个做工精致的扳指便露了出来,几乎要晃瞎陆杨的眼。
“你先戴着嘛。”李青财大气粗地摆摆手:“百乐城没什么好玉,等咱们去一趟西南大理,我给你挑几件更好的。”
夕日财迷、今日穷鬼——陆杨,实在受不了这种诱惑,内心疯狂鞭策自己好一阵子,才忍住凑过去收下的冲动。
“这位同志。”陆杨咬着牙道,“你懂什么是无功不受禄?我们坚定的无产阶级人士,绝不滥收礼物,还是这么贵重的礼。”
李青面上堆着笑,一步一步慢慢挪过去:“可你有功呀。你救了我,你照顾我,你还这么温柔,我特别特别感动......”
终于,他一把拽住陆杨的衣领,凑在他耳朵边慢慢吹了一口气:“......我以身相许,你不满意?”
这话哪里怪怪的。
陆杨突然想起一件事,遂一把抓住了李青的手腕。
对方乍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就猛地抽回自己的手,退了足足三步,眼中略有些戒备地盯着人不放。
陆杨顿时神清气爽,低头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服,对他慢慢地说:“我觉得你这个人,真的很有意思。”
他挪下桌,向人迈了一步,对方亦后退一步。
“你说你心里有我,却不让我碰一下你的手腕,你有什么大事,要避着我才能活?”
李青一言不发,靠在墙上,那张俊俏的脸上头一回布满阴云。
他紧紧盯着陆杨不放,两只手默默攥紧。
就在陆杨以为,他要冲过来给自己一拳的时候,李青却翻开窗子跳了出去,一息之间便彻底没影儿了。
直到晚膳过后,李青也没有要回来的迹象。
林桥回房前,担忧地问了问陆杨,还好心地说:“李青是个多忠心的书童,你当好好对人家。”
书童个头,陆杨磨了磨牙,见过轻功不输专业缉匪客的书童吗。
林桥好似那忧心的老母亲,又扯着陆杨劝了好一通,才回房去。
陆杨回到房内,等夜深人静,他才戴上扳指,爬上客栈的房顶。
风禅的作用,就好比危险探测器,陆杨今日的爬墙行动变得异常轻松,他甚至不必亲自看巡逻队的行踪,只顾闷着头走,有人替他着急。
毕竟,是风禅要他深入九刀门库房,理应对他客气些。
“今天的月亮好圆啊,那两个小丫头真不会点菜,在百乐城就应该买叫花鸡嘛。哎,我又察觉到有人要遇害,小木头,冲。”
陆杨深吸一口气,这祖宗的思维未免太过跳脱。
他顺着风禅的声音,往东南角看去,那里似乎真有一个人被制住,但总觉得情况似乎与上一回不同,似乎哪里不太对。
他不过多地想,凑过去对着那将要行凶的黑衣人就是一掌。黑衣人背后仿佛长了一只眼,挪动身子快速躲开,回头瞥了一眼陆杨,点点头,什么多余动作都没有,转身便跑走了。
陆杨一手拿着剑,愣愣地站在原地。
就这样,没了?
下一刻,就有一双香软细嫩的手臂缠上他的脖子,一阵沁人心脾的香味直袭面门,一个长相十足娇憨可爱的小姑娘,闪着水灵灵的一双眸子,攀了上来。
她还非常顺手地,一把将陆杨的面纱也给拽下来。
“本宫等了三天,大侠,总算把你等来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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