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乐尽天真

乐天真传媒工作室位于海港新城区写字楼的心脏地带,起步阶段的规模不大,占了相连的两层楼,中间打通的挑高设计,倒显得通透又敞亮。

李茉手心握着手机,屏幕上的短信提示还亮着,显示26楼直达。

她跟着人流进了电梯,金属门合上的瞬间,周遭的空气仿佛都被按下了快进键:穿西装的男人夹着公文包,语速飞快地对着电话那头敲定方案;戴眼镜的姑娘手指在平板上敲得噼啪响,屏幕反光映出她紧绷的侧脸。

这股裹挟着效率与紧迫的工作气息,让李茉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叮——”26楼到了。

电梯门缓缓打开,眼前的景象却让她脚步一顿:出口两侧立着两米多高的易拉宝,粉紫渐变的底色上,亮黄色的艺术字歪歪扭扭地挤在一起,写着“欢迎帅哥美女亲临现场指导工作!”,旁边还画了几个吐着舌头的卡通小人。

易拉宝周围撒了半人高的彩色气球,缠绕的彩带垂在地上,风一吹就轻轻晃,不知情的人路过,怕是要以为这里在办什么热闹的节日派对。

李茉眨了眨眼,睫毛像被风吹动的蝶翼,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这浮夸又鲜活的布置,和楼下写字楼的严肃氛围简直像两个世界,晃得人眼睛发花。

直到视线往上移,一条藏青底白字的长横幅悬在天花板下,毛笔字写得舒展又洒脱:

“且陶陶,乐尽天真。——乐天真传媒工作室”。

那七个字像一把钥匙,“咔嗒”一声打开了记忆的锁。

李茉伫立在原地,高二那个飘着冷雾的傍晚,瞬间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那天是小组讨论时间,轮到李茉当组长。

她本就不是爱管人的性子,往桌边一坐,就挥挥手让大家自由活动:“别吵到隔壁,别被监控抓包,剩下的随便你们。”

不知怎的,话题突然绕到了各自名字的由来上。

同球第一个兴致勃勃地分享:“我爸给我取这名字,可不容易了!听我妈说,他翻了好几天字典,愣是没找到合适的。主要咱这‘同’姓比较少见,不好搭配。”

他笑了笑,接着说,“最后定了单字一个‘球’,意思是,我和他们,同在一个地球。”

坐在旁边的郭宇涛悄悄竖起大拇指,压低声音:“牛啊叔叔!我觉得比那些查字典翻出来的名字有意思多了。”

李茉跟着点头,浅笑道:“嗯,我觉得这名字很特别,寓意也好。”

“我名字……也是我爸爸取的。”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他。

纪浔意指尖轻轻抵着笔记本边缘,声音不高,却足够清晰:“我的名字原本是‘寻意’,寻找的寻,我妈希望我能寻得生命真谛。”

“后来找大师算,说我五行缺水,上户口时就改成了三点水的‘浔’。”

同球眼睛一亮,“知道由来后更觉得有诗意了,这样一看,比我的‘地球论’高级多了。”

他转头看向李茉,“李茉,那你呢?”

纪浔意的目光也跟着转了过来,落在她脸上。

李茉指尖攥了攥校服袖口,慢慢开口:“我名字是奶奶取的,有两层意思。一是我妈怀我的时候,对气味特别敏感,一闻到东西就想吐。我爸没办法,从花市搬了几盆茉莉花回来,没想到我妈一闻到茉莉香,就不难受了。”

她笑了笑,语气里带着点打趣,“所以我名‘茉’,那几盆茉莉花是家里的功臣。”

“还有一层,”她顿了顿,声音软了些,“我名字倒过来读是‘莫离’,奶奶希望我们一家人能够永远在一起,相濡以沫,永不分离。”

在单亲家庭里长大的郭宇涛听完,咂咂嘴:“老一辈人的心愿真美好啊。”

聊完大名聊小名,李茉才发现,整个组里只有她的小名和大名没关系。

“别人总喊我茉茉,但我小名不是这个。”她刚说完,同球就凑过来:“难道是茉莉?”

“是陶陶,耳朵旁的陶。”李茉刚要解释这两个字的由来,身边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衣料摩擦声。

一直安静的纪浔意往她这边凑了凑,肩膀几乎要碰到她的衣服。

他偏过头,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语气是难得的认真,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且陶陶,乐尽天真?”

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补充:“姑且借现实生活中的欢乐,忘掉人生的种种烦恼。”

李茉的心猛地一跳,带着一种被瞬间理解的惊喜,倏然抬眼。

两人的视线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在空中交汇。

他脸上带着一种少见的、饶有兴趣的神情,那双平日里总是显得有些疏离的眼眸,此刻竟清晰地映着她的倒影,眼波微动,嘴角牵起一抹若有若无的浅淡笑意。

仅仅一瞬间,李茉便慌乱地移开了目光,下意识地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借喝水的动作掩饰内心翻涌的悸动,强作镇定地应道:“对……出自苏轼的词。”

“奶奶希望我能无忧无虑地享受人生。”

她分不清,那一刻的心慌意乱,是因为一向沉默的他,竟能如此准确地道出她未曾言明的典故。

还是因为,当他那样专注地看着一个人时,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带着某种魔力,会让人不自觉地迷失其中,心弦被悄然拨动。

青春的荷尔蒙在无声喧嚣。

一种未曾具名的爱恋,就在那个冬日的傍晚,伴随着一句古老的词句,悄然破土,生根发芽。

走廊里的风裹着花香扑在脸上,李茉踩着回忆往前走,指尖不自觉抚过走廊两侧的玻璃花瓶。

香槟玫瑰叠着洋桔梗,浅紫的勿忘我垂在瓶口,连空气里都飘着甜丝丝的花香。

墙上的照片贴得满满当当:有人举着相机在阳光下大笑,有人围在电脑前对着脚本争论,连打印机旁偷偷摆的多肉盆栽都被拍进了画面里,透着股热气腾腾的鲜活。

她想起寒暑假跑过的那些公司,要么是格子间里静得只剩键盘声,要么是大家挂着公式化的笑。

从来没有哪家像这样,把鲜花和日常照放满走廊,到处飘着松弛的气息。

李茉嘴角弯了弯,刚想再凑近看看照片里的细节,就被一个穿浅蓝衬衫的女生笑着拦住:“你好,是来面试的吧?我带你先去会议室签到。”

女生递来一杯温水,杯壁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暖得刚好。

会议室门口的长椅很快坐满了人,此起彼伏的翻简历声、小声的交谈声混在一起,李茉握着水杯的手指渐渐收紧。

水已经不烫了,可她还是觉得手心发慌,越是好的公司,竞争力越大。

同一时间,公司入口处。

纪浔意刚踏出一步,就被眼前的景象钉在了原地:昨天还空荡的大厅,此刻被彩色气球缠成了花团,两米高的易拉宝上,“欢迎帅哥美女”几个字晃得人眼晕。

彭高绕着易拉宝转了三圈,手机“咔嚓”拍个不停,转头时语气满是怀疑:“老大,陈阳上次申请的经费,不会全砸这上面了吧?”

纪浔意看着这宛若新楼盘开盘现场的布置,神色复杂地揉了揉眉心。

他实在想不通,当初是看中了陈阳哪点,非要拉他入伙共创大业。

“随他折腾吧,”他迈开长腿往会议室走,语气里带着点认命的懒,“好歹他大清早起来布置,也算用心。”

彭高揣着手机快步跟上,嘴角的笑就没落下过。

推开会议室门,夏安正对着电脑整理资料,陈阳趴在桌上戳着鼠标。

“何时屿呢?”纪浔意刚问完,就被突然抬头的陈阳盯住了。

“卧槽!”陈阳“噌”地站起来,围着他转了两圈,眼睛瞪得溜圆,“老大,你今天怎么穿得人模狗样的?平时你不都穿T恤到处晃悠吗?”

他伸手想去摸纪浔意的头发,指尖刚碰到发胶定型的发梢,就对上纪浔意冷飕飕的眼神。陈阳立刻收回手,往后退了两步,却还是忍不住咋舌:“还抹了发胶,老纪,你不会是铁树要开花了吧?”

陈阳识趣地往后跳开一步,不怕死地继续嚷嚷:“不是我说,老纪,你这操作也太闷骚了吧!西装笔挺,领带严谨,头发丝儿都透着精致,还喷了香水?”

他甚至还即兴编起了打油诗:“铁树要开花,哑巴要说话……啦啦啦啦……哎哟,彭高你个小人搞偷袭?!”

彭高无语地看着他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作为同寝兄弟,只好出手相救。

纪浔意拉开椅子坐下,指尖解开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喉结滚了滚,试图挽回点颜面:“我没喷香水。”

他抬眼扫过陈阳,语气带着点刻意的严肃,“你把大厅布置得像楼盘开盘,我穿正式点,不是显得重视招聘?况且早上我和彭高去见客户,总不能穿得太随意。”

突然被点名的彭高连忙点头,证明老大所言非虚。

话音刚落,何时屿推门进来,陈阳一把拉住他,语气夸张得像说书:“老何你可算来了,你看纪浔意,为了公司都开始出卖色相了!”

“以前他穿西装都嫌束缚,今天不仅穿了,还捣鼓了头发,心机可深。”

何时屿闻言,脸上立刻浮现出玩味的表情,探究的目光在纪浔意身上来回扫视。

从上次音乐节主动请缨去拍照送水,他就觉得不对劲。

就凭纪浔意今天这精心捯饬的行头,要说这几天没故事发生,他一百个不信。

他放下包,故意拖长了语调:“看来我们老纪,是有什么好事啊?”

夏安笑着接话:“什么好事我不知道,但咱们老纪这身材,穿起正装来简直是‘西装暴徒’,比娱乐圈的明星还撑得起衣服。”

彭高和何时屿相视一笑,默默拉开椅子坐下,只有陈阳还在不死心,凑到纪浔意身边上下打量,小声嘀咕:“什么暴徒,我看是斯文败类的西装土匪!”

纪浔意用指腹用力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内心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后悔。

后悔今天早上鬼使神差地穿上了这身行头。

这身衣服是他昨晚精心挑选、反复搭配好的。

穿的时候并不觉得夸张,甚至给自己安排了一个合理的理由——作为公司老板,形象管理非常重要。

今早出门时还对着镜子理了理领带,意外觉得自己帅得很。

但此刻接连被好友调侃,他顿时觉得这个行为愚蠢至极。

那点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小心思,仿佛在他们的哄笑声中无所遁形。

且陶陶,乐尽天真。——苏轼《行香子·述怀》

翻译:姑且借现实中的欢乐,忘掉人生的种种烦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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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乐尽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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