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检查了行李,希娜怀着期待的心情,关好小屋的门,挂上一把很重的锁。
实际上,这座湖畔小屋非常隐蔽,远处是森林,更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山麓,仿佛人间遗忘之地,静谧到有些枯寂。
即便是附近村庄的人,也不曾闯入,都是希娜记熟了路出去,没人知道怎么进来。
这样一想,珀尔的到来就格外奇怪。
她联想到暗黑龙的异常,还有那个奇怪的梦。
那龙追着他,弄伤他,却不杀他,多像在驱赶他往什么地方跑。
如果说一开始是为了改善生活状态才动了猎龙的心思,渐渐加入了渴望变强的动机,混和着她对珀尔的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现在这龙就是非猎不可。
她想……看看那龙长着一双怎样的眼睛。
眼前的练手任务,也一定要好好做。
再见红发兄妹时,凯斯换了更适合外出的黑色衣服,衬衫紧紧扎在红棕色革带里,显得挺拔英武。
黛因卡仍是雪白衣裳,戴了一顶固定长发的冕形阳帽,蕾丝层层叠叠,宛如火山上的千层冰雪。
“要和我一起乘车吗?你叫希娜,对吧?”黛因卡发出邀请。
“是的,黛因卡小姐。”
珀尔插嘴:“会不会太挤了?”
他担心希娜被大小姐刁难,那么白的裙子,不小心弄脏的话,说不定会挨骂。
贵族打骂平民根本不会有人管,他可不想让希娜受这种委屈。
“可你们两个骑一匹马,路这么远,马不会累么?车上也舒服一些,来吧,希娜。”
温柔又通情达理,笑容亲切,简直没法拒绝。
希娜捏了捏珀尔的手臂。
注意到她的小动作,黛因卡露出后知后觉的表情:“呀,我忘了你们……不过,偶尔分开一会儿,也没什么,对吧?”
这下反而不好再说什么。
爱意融于日常,太难舍难分的话,好像也很假。
珀尔扶希娜下来,看她进入马车。
“有什么事就叫我。”珀尔在她耳边轻轻叮嘱。
“嗯。”
希娜刚刚坐好,黛因卡就取出了精巧的食盒放在膝上,打开盖子,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原来是一颗颗造型可爱,包裹着各色干果碎的巧克力。
“拿一颗。”
“黛因卡小姐,是要让我吃吗?”
“当然,”她轻轻一笑,一副久在樊笼里,终于嗅到自由空气的模样,“在神殿可不允许追求滋味享受。我一出来就让凯斯哥哥帮我买了一大盒。请你也尝尝吧。”
希娜拿了一颗,轻轻咬下。
好甜。
有点太甜了。
虽然有着丰富精致的口感。
但是……好像没有珀尔做的东西好吃。
希娜不好意思地说了声“谢谢”,把真实的评价咽了回去。
“每年给神殿捐两千金币,一分都花不到我自己身上,跟着修女一起早晚祷告,辛苦修行,好在已经结束了。”
仍然有点刻意,句句都在和过去划清界限。
不过,希娜突然就理解了她。
就像希娜在小屋独自生活,对外界产生错误的想象,担心魔女的身份会招来灭顶之灾。
从一种生活,进入另一种生活,有很多观念都要慢慢修正,过分回避,或急于表现出适应,心中都是一样的不安。
她们在这方面其实有些相似。
黛因卡说,她便听。
天黑之前,他们抵达另一个小镇,在旅店住下。
黛因卡再亲切,贵族也没有和平民丫头分享床榻的必要,她善解人意地把希娜和珀尔安排到同一个房间。
“希娜,明天见。”
“明天见,黛因卡小姐。”
希娜完全没露出破绽,珀尔狠狠夸她:“聪明的希娜!我就知道你应付得来。”
“嘿嘿,我发现只要不过分关注自己要隐瞒的事,别人其实没什么兴趣挖掘。黛因卡讲了她讨厌的修女嬷嬷,还有回家后要面对的没有感情的父亲,她一直在说他们的坏话。”
珀尔笑了:“原来是这样,被当成倾诉对象了,很累吧?”
“不累。我搞得定。”
尽管,她打了个哈欠。
这旅馆不像青葡旅馆条件那么好,他们抵达时,已经没有热水,珀尔仗着身体强健,直接去井边用凉水冲了冲。
希娜则趁他出去时,脱了裙子,用毛巾蘸着水,简单擦了擦身。然后就瑟缩着,钻进了被窝。
“珀尔,你也来床上睡吧。”
“当然不行。”
“可是,现在晚上很冷啊!”
她对他信任过了头,被拒绝后又露出生气的样子,珀尔只好把祝福钱币高高抛起,又准确地接到手心,手掌合拢。
“猜中哪面朝上,我就听你的,怎么样?”
希娜哼了一声,十分自信地说:“有花的一面朝上。”
手掌缓缓打开,祝福钱币果然花面朝上。
珀尔不甘地补充:“要三局两胜。”
希娜居然没有气恼,直接同意,等着珀尔继续抛。
“花面朝上。”
又对了。
“希娜的运气真是……”
“真是好极了!”
愿赌服输,他努力显得不太在乎。
仿佛只要心态从容,事情就没有那么羞耻,把灯吹熄,借黑暗遮掩,珀尔窸窸窣窣地脱了衣服,平躺在她旁边。
真好,希娜没有乱动。
她的睡姿很像小动物,或者更小的孩子,她喜欢抓着被子,半蒙着头,蜷成一团。
他心里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担心十分可笑。
希娜没有坏心思。
魔女小姐只是想取暖。
把祝福钱币放在枕头下边,一夜好眠。
天蒙蒙亮,珀尔睁开惺忪睡眼,发现希娜正依偎着他。她的脸埋在他的胸口,头发蓬松地散落,似乎贪图他给的温暖,紧紧挨着还嫌不够,又往他怀里拱了拱。
“我就知道这样不行!”
他低声尖叫,把希娜轻轻推回她自己的枕头上。
“有什么不行……你早晚会成为我的情人。没人能拒绝魔女。”
她半梦半醒,说话的语气仿佛自己魅力无边,成了风情万种的大美人,勾勾手指,男人就会发了疯似地对他着迷,神魂颠倒地朝她走过来。
不用想就知道是跟谁学的。
“在说梦话吗?希娜,要么再睡会儿,要么就睁开眼。”
她哼哼着回应,嘴里又咕噜了几个含混的音节,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过去。
哪里还敢再在床上躺着,他快速起身,有些费力地穿好裤子,披上衬衫,出门去打水,好让希娜一会儿醒了能在屋里舒服地洗脸。
谁料,还有一个人也在做这件事。
是凯斯。
“天开始凉了,对吧?猎人先生。”
“对。”
凯斯摇着吱嘎吱嘎的木制辘轳,把水从井口提上来,然后,再次把辘轳摇下去。
“稍等,黛因卡习惯在早上沐浴,我还得再打一桶,拿去烧热。”
“好,我不着急。”
凯斯看上去很会干活,态度上也心甘情愿。他真的很像黛因卡的仆人,而不是哥哥。
而当他与珀尔错身而过时,珀尔瞥见他的脖子上有一道可疑的红痕。
呃……难道这个人很随便?
珀尔心想,那么,得让希娜离他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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