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对美的事物总是多一些宽容，但是伊迪丝除外，她对脸蛋过分漂亮的男人充满偏见，甚至是敌意。
那么，脸蛋不漂亮的人呢？
更加和她没有关系。她看都不会看上一眼。
伊迪丝打量着珀尔，沉默的时间越来越久，希娜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那个……”
硬着头皮介绍一下吧。
希娜心想，珀尔怎么都比那个叫比恩的金发大叔给人的印象好些。
“伊迪丝阿姨，他叫珀尔亚诺。珀尔，这是伊迪丝阿姨。”
珀尔非常有礼貌地问好：“认识您很高兴。”
然后，他弯下腰，把那半个南瓜捡起来，朝希娜扬了扬手：“洗一洗还能吃。”
“你就给希娜吃这个？”
“还有鸡肉和牛肉，要一起吗？我多做点。”
伊迪丝不置可否。
珀尔也不纠结，点了下头，当她同意了。转回厨房，继续做饭，一副“你们聊，我不插嘴”的贤惠模样，顺利消失在在两人面前。
呼呼，万幸，这一关过去了。
暂时……暂时过去了吧。
希娜知道伊迪丝并不是突然转了性，而是因为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谈。
她拉了把椅子，邀请伊迪丝坐下。
伊迪丝环视一周，看到书架上满满登登的古今黑魔法书籍，以及高低错落，装着药水的玻璃瓶，脸色和缓了不少。
房子很小，放了太多的东西，显得过分拥挤。然而这种拥挤又有种奇妙的安全感，好像松鼠藏满干果的小窝。
即便在白天，室内的光线也比较昏暗，炉火跳跃着，照亮了有限的空间，意外地，气氛有些温馨。
“阿姨，在海岛上攻击您的人是谁？”
希娜把秘境的问题暂时压下，优先关心刚刚的大战。
“一个疯了的魔女，菲儿。她想让我跟她一起死。”
疯了？
是真的疯了，还是一种形容。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希娜，你知道么，这个世界上的魔女不多，并且越来越少。我的上一代，还有七八个人。到我这一代，只有四个了。我，安妮特，菲儿，还有伊芙琳。”
希娜默默记住这两个新名字，等待伊迪丝继续往下说。
“菲儿的年纪最大，伊芙琳的年纪最小，差十五岁左右，但她们两个特别要好。
不幸，伊芙琳死了，她遇到了一队圣骑士，十多个人，实在打不过。等待她的是火刑。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伊芙琳才结束了嚎哭，真正断气。
这件事对菲儿的刺激很大，因为火焰是她最擅长的魔法。每年伊芙琳生日，菲儿都会为她制作绚烂的烟花。想象一下，曾经代表欢乐的火，终结了好友的性命。”
“然后呢？”
“安妮特那时候正在挑战最后一层秘境，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于是，菲儿拉我去神殿复仇，结果是失败，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希娜咀嚼着“一次又一次的失败”的含义，怔愣着，说不出话，那可是比她强很多倍的魔女，神殿的人居然那么厉害？
“因为他们人多。”
伊迪丝看穿她心中的疑问，解释道，“你见过蟑螂么？北大陆可能没有。一种很烦的虫子，怎么打都打不死。”
“明白了，他们总在自愈。”
“嗯。我们就如何应对这种情况产生了分歧。我认为，应该再准备准备，提高实力，管他怎么治愈，全都切碎不就行了？菲儿认为，人数劣势太大，死了一个魔女，就该补上一个魔女。”
“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希娜觉得，两种观点并不冲突。
“是啊，都没错。但我没意识到菲儿那时候的精神状态已经不太对了。她把‘让菲儿回来’当成一种执念。到处去寻找容貌相仿的小孩子，拿出糖果，问她们：想不想当魔女啊？”
谁会答应啊！
希娜在脑海中大叫，在光明神信仰占据绝对主流的世界，这种行为太怪异了，恐怕在人们眼中跟诱拐没什么区别。
“这肯定行不通……”
“所以后来，她想到了别的办法。”
伊迪丝稍作停顿，补充了一个看似无关的信息，“我妈妈是安妮特的老师。”
“原来如此。”
“菲儿突然想到，自己是女人。没有人愿意当她的学生，没有人想成为魔女的话，她还可以自己生一个——她开始寻找长得像伊芙琳的男人。”
“哦。这样啊……嗯？等等？”
听懂后的一瞬间，恐惧像蛇一样，冰冷地爬满全身。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是友谊、母性，还是扭曲的控制欲？
因为年幼的朋友死了，所以想把自己的孩子变成另一个人的替身？
“不对，这根本不对！”
希娜总算明白为什么伊迪丝说菲儿是疯子，确实已经不正常了！
她又猛然想起了神官奈森，把信息组合起来，串联出一个更扭曲的故事。
“伊迪丝阿姨，我想问，伊芙琳的头发是什么颜色？”
“粉色。非常温柔的粉色。”
“眼睛呢？”
“金色。”
“菲儿的孩子是女孩还是男孩？”
“非常不幸，是个男孩。”
脑海中立刻浮现奈森那无辜又不知所措的脸，温和善良，到了有些执拗的程度。
那个白衣神官在感情方面一厢情愿，非要用神力，治愈妈妈。
也许这份“唤回离开的人”的固执，本身就是一种遗传……
“菲儿来杀我的原因很简单，她认为黑暗神彻底抛弃了魔女，安妮特不见了，不知道是死是活，她也不知道有你。菲儿眼中，这个世界上的魔女就只剩我和她。
她对我说：与其最后都被神殿烧死，不如，让我们像从前那样放烟花。”
因为是朋友啊。
要么就开开心心一起活着，要么就一起死，团聚在地狱。
希娜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理解不了菲儿的疯狂，但是她深刻地理解孤独。
一个人，没有同类。
这时，南瓜的香味飘了出来，香甜到不合时宜，珀尔探出一个脑袋。
“打扰一下，两位魔女，可以上菜了么？”
“好啊，我正好饿了。阿姨？”
她迫切地想缓一缓，消化下这个故事。
伊迪丝也点点头。
鸡肉配着彩色甜椒，味道清爽。牛肉被调料汁腌入味，煎得刚好。烤南瓜没有额外加糖，就已经很甜，合希娜的口味。
与宫廷宴会上的东西不能比，但在民间，这算非常好的饭菜了。
重要的是它们热气腾腾，颜色也明亮热闹，驱散了话题的压抑。
珀尔坐在了希娜的旁边，伊迪丝的对面。
不知道为什么，在伊迪丝面前，他感觉有点紧张。
“希娜，你为什么来找我？”
“因为秘境有点问题，我在里面见到了认识的人，并且被秘境推出去了。”
伊迪丝听后，道：“没关系。安妮特从秘境最深处回来后，它就变得不太稳定。偶尔是会遇到这种情况的。”
“那么，我认识的这个人……”
“是真实的情景，临时地投射到秘境中。就好比在空气中出现的蜃影。”
“这样啊，我明白了。”
薇拉的遭遇让希娜放心不下，但还是不要在餐桌上聊了。伊迪丝看上去好累。
珀尔也并不轻松。
虽然伊迪丝一句话也没问他，但那间或瞥来的眼神，如解剖刀一般锋利、骇人，她好像能由表及里地把他看穿。
话题终究转到了他身上。
“你们怎么认识的？哦，我想起来了，狩猎魔物。”伊迪丝自问自答。
希娜：“嗯，他当时受伤了，来这儿求助我。”
“来这儿？怎么来的？”
珀尔答：“骑马。”
伊迪丝突然不高兴：“怎么可能呢。别撒谎。”
希娜和珀尔面面相觑，同时开口：“是真的。”
“安妮特为了不被打扰，安全地进入秘境深处，为这片森林施了魔法，把它们变成了活迷宫。没有任何人能走进来，包括我。所以我才让你开传送阵带我来。”
两人闻言，再次交换眼神，异口同声：“暗黑龙！”
——要感谢暗黑龙，把他带到她的身边。
——那龙追着他，弄伤他，却不杀他，像在驱赶他往什么地方跑。
——珀尔并不想跟这个大家伙对上，可是那条龙记住了他。
“安妮特会不会驯服了这条龙？”
希娜说出自己的猜测，期待得到伊迪丝的认同。
伊迪丝却一盆冷水浇下来，冷静而笃定：“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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