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传送阵后，利斯塔毫不犹豫地离去。
优柔寡断的人突然潇洒，使人心中生疑，希娜只好看向薇拉，发现她从始至终都是一副淡然模样，猜不到她刚刚对利斯塔说了什么
“糟糕！忘记问他身上有没有钱。”
即便还没把利斯塔当成朋友，做主把人扔到全然陌生的地方，也该考虑下基础的生存问题。
希娜过意不去，挠着头，喃喃自语：“应该抓把贝壳给他的。”
“没关系。他一直想抛下一切，去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
“真的没问题吗……”希娜有些不确定。
“没问题。利斯塔的话，没问题。”
说话的人正是薇拉，她朝传送阵消失的位置出神了很久，道：“魔法真方便，哪里都能去么？”
希娜解释：“不需要真正去过，但要对目的地有一个比较明确的描述。”
见薇拉面露困惑，希娜举了一组例子：
伊迪丝从来没去过北方山区的猎人小屋，但是，她捕捉到了希娜散溢的黑魔法气息。这就和听到了、看到了一样，在她的感官中，这个落点清晰无比。
希娜从来没去昂赛斯城，但是，利斯塔向她提供了具体的方位信息，所以，她可以传送到监狱附近。
“很长一段时间里，伊迪丝阿姨都没办法找到这座小屋。因为她只知道有一座森林，没有别的信息，这样就不能传送。”
薇拉点点头：“明白了，就好像在脑海中画了一张地图。”
“没错，信息越多越好。”
“那么，斯坎人的部落在哪儿，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她的眼睛似乎闪烁了一下，补充说明，“从来没听说过，所以问问。”
珀尔站在旁边，捂住嘴，漏出一声轻笑，招来希娜的疑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你们聊，我去忙别的。”
所谓的忙，就是去门口劈柴，斧头一声一声响起来，成为漫长冬日里让人心安的背景音。
“斯坎人住在沙漠深处，他们有种野生人类的感觉。我并不是说他们不够文明，茹毛饮血，而是，他们脸上的表情很自然，很快乐。”
薇拉：“听上去是个好地方。”
希娜继续说：“白天沙漠很热，他们的衣服都露着腰，到了晚上又冷，所以身上披着半敞开的长外套。男人比女人更爱打扮，身上坠着珠子和亮片，很华丽，像求偶期的雄鸟。”
“竟然是这样啊。”薇拉有些想象不出来。
“他们的食物也很好吃！上次伊迪斯阿姨带我们去逛夜市，我吃到一种玫红色，形状像火焰的果子，一剖开，果肉洁白，好甜，好甜……”
薇拉托着下巴，为之神往。她所见的世界还是太小了。
“薇拉想去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正好追上利斯塔，问他需不需要补给。”
“不。我不想去。”
薇拉回答得很快，立刻收敛笑容，认真起来：“有空的话，请教我写字吧，希娜。”
“好，那我们干脆用魔法书当识字教材好了。”
她取出最基础的一本魔法书。
翻开封面，扉页已经泛黄，上面写着希娜的名字，笔迹很稚嫩。“希娜”这两个音节，用正式文字写出来，对应的含义是“仁慈”，一般指神的仁慈，如今看来只可能是指黑暗神。
名字是谁起的？安妮特没告诉过她。
斯坎人双胞胎的占卜犹在耳边：生你的妈妈死了。养你的妈妈也死了。
一想到这两句话，她的身上就像有蚂蚁在爬，留下又疼又痒的足迹，心中不安到极点。
薇拉突然惊喜地指着一个字：“希娜，这个字我好像认识。是‘水’，对么？”
“是的。第一章在讲魔法理论：水、火、土、风，这是魔法的四元素。”
意识到自己走神太久，希娜拍了拍自己的脸，拿出笔，把这四个词摘出来，写在单独一张纸上。
与其黯然神伤，不如先做好眼前的事情吧，她这样想。
次日，伊迪丝准时归来。
传送阵闪烁又熄灭，白发蓝眼，神情倨傲的魔女迈步，径直走向突然出现在小屋的陌生人。伊迪斯看着薇拉，表情困惑，却未见十分生气。
希娜心中松了口气，还好把利斯塔送走了。伊迪斯阿姨对同性的态度总归是好一些。
“你是谁？”
“阿姨，对不起，我没听您的话。出了一趟门。”希娜与那双璀璨的蓝眸对视，坦率地认错，然后实话实说，“她是我的朋友。”
“朋友？”
魔女和普通人成为朋友实在是件很麻烦的事情，生活状态、思想观念天差地别。
友谊之花无法在偏见中绽放，魔女更要小心被人利用。
这时，薇拉主动上前半步，向伊迪丝行礼问好：“您好，我是薇拉。”
棕色的短头发，在斜射入小屋的一缕阳光下，显得更像金色。毛毛躁躁，没有发型可言，本该给人飞扬不羁的感觉，可是薇拉样貌可亲，像朵开在春天的花。
单看脸，伊迪丝倒不觉得这个人藏着什么奸坏，甚至对她不卑不亢的态度有些好感。
薇拉看上去成熟稳重，朴素踏实。
然而，伊迪丝开口还是批评：“希娜，你很有时间么？在这里呼朋引伴地玩儿过家家。”
希娜辩解：“不，不是过家家，是真正的朋友。薇拉遇到了麻烦，我不得不去搭救。”
她觉得即便伊迪丝生气，也是因为她在等待期间擅自离开，而不是因为救薇拉这件事本身有错。
说着说着，就不那么紧张了。
提到圣骑士曾来小屋报信，伊迪斯竟一点反应也没有。
希娜担心自己没说清楚，又向伊迪斯保证、强调：“我把他送到沙漠中的斯坎人部落去了！绝对没有后顾之忧，神殿不会找到他，他也不会回到神殿。”
“多此一举。”伊迪丝轻哼一声，“神殿不会管他的。这种圣骑士本来就是消耗品，你们有谁见过年老的圣骑士吗？”
希娜一愣，看向珀尔，珀尔也摇摇头。薇拉在一边跟着胆寒。
消耗品，消耗在什么样的事情上了呢？
伊迪斯不说，他们谁都不敢再仔细问。
提到薇拉想学黑魔法，伊迪斯才稍微仰了仰头，提起了兴致。
“真的想学，还是为了有个容身之所才这么说？”
薇拉郑重点头：“真的想学。”
伊迪丝再次上下打量薇拉一圈，缓缓开口：“好，以后你就跟着我，不过，先当一阵子侍女。”
薇拉惊喜到不知所措，希娜却感觉有些古怪。
一方面，她没想到伊迪斯会这么痛快地松口，并且听她的意思，是要亲自来教。
另一方面，则是“侍女”的说法，伊迪斯的生活简简单单，并不用谁来照料，怎么突然需要侍女了呢？
“阿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伊迪斯坐下，身体疲倦地向后仰：“海岛被菲儿烧毁，我必须找个新的地方，专心挑战秘境最深处。要有一个信得过的人帮我跑腿、做杂事。”
希娜没有留意，这番话的主语一直是“我”，而不是“我们”。
“那您找到藏身地了？”
“当然。”
也许觉得说话太累，伊迪斯直接抓住希娜的肩膀，把自己的一部分记忆传递给她。
希娜看到了一座建在悬崖上的古堡，巨大的尖顶、拱形的门、厚重的大理石砖，到处都是往日辉煌的痕迹。
黄昏时分，一位年迈的妇人突然出现在古堡的窗前，用浑浊的双目眺望夕阳西下，注视光明的消失。
她抬手施法，空气中发出爆破声，一只白鸟从不知道什么地方飞了出来，衔着一朵红艳欲燃的玫瑰花，送到她的手上。
“这，她是谁……难道还有其他魔女在世？”
“不，这是我幼年的回忆，那位前辈已经去世了。我会带着薇拉住进去。薇拉，一开始，我不会教你什么。清洁打扫，洗衣做饭，你愿意做么？”
薇拉看着她：“没问题。伊迪丝小姐。”
她好像已经进入了状态，简短的回应里，有种自然而然的恭敬。
希娜问：“那么，古堡在哪里呢？”
伊迪丝顿了顿，不做回答，看向希娜：“我明天直接带你去第五层。然后，我就不能再陪你了。”
希娜惊讶：“为什么啊！阿姨，您是不是觉得我会舍不得离开湖畔小屋？我没问题的，我愿意跟着您搬走。”
见伊迪丝不应，希娜又小声地问：“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伊迪丝摇了摇头：“没有。是我的问题。虽然找到了镜子，进入秘境最深处还是非常难。我要花大量时间昏睡入梦，比喝露水的安妮特更需要人照顾。”
闻听“喝露水”，希娜就知道问题的关键是什么。安妮特擅长操纵森林的魔法。只要大地丰饶，在沉睡中，她也没有饥饿的困扰，仿佛和植物同根连气，一起进行光合作用。
因为伊迪丝需要有人照顾，所以薇拉出现得刚刚好。
希娜不甘心道：“我也可以照顾您啊！”
她又招来伊迪丝严厉的一瞪：“你总这样，希娜。你为什么不能把自己当成更重要的人呢？你有自己的事要做：训练、变强，春归节去昂赛斯城解开安妮特的另一个谜。薇拉现在没有基础，可以慢慢开始。而你已经行至中途，既然出发，就不能停下。”
希娜被这番话当头棒喝。心中一阵惭愧，是啊，她好像过份贪恋人与人之间的连接。觉得既然彼此信赖，就该一直亲如一家，热热闹闹永不分离，其实不是这样的。
沉睡的人需要照顾，需要更安全地隐藏。希娜和珀尔可以互相照应，继续留在小屋。伊迪丝阿姨的安排才是对的。
“好，我明白了。”
伊迪斯总算满意：“嗯。我还有一个新的情报。”
“什么情报？”
“暗黑龙。我再次探索了黑暗神深藏在海底的旧日神殿遗迹，砖石的浮雕上，有祭司和暗黑龙战斗的场景。”
一直在旁边安静聆听的珀尔突然紧张：“如果从古代起，暗黑龙就一直与魔女们有冲突，它让我接近希娜……难道，难道是想把希娜骗出来杀？”
伊迪丝却笑，笑得猖狂：“怕什么，活了那么久的魔物，很有营养啊。希娜，吃掉它。”
任务线再次清晰，希娜不再胡思乱想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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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吃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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