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娜以为自己掌握了原理，又试了一次，手指尖指向透明的空气，什么也没发生。
“好吧，也不是这么容易的。”
她坐到床沿，问：“珀尔，你有没有什么后悔的事？”
“我得想想。”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非要说的话，后悔没有早点告诉你，我喜欢你。”
一个轻松又甜蜜的回答，成功带偏了话题，结束了希娜对神力没有头绪的探索。
“所以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她好奇。
“在你帮我把暗黑龙的刺从大腿里拔出来，又用缝衣针把伤口缝好的时候。”
希娜吃惊：“那不就是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吗！”
“嗯。一见钟情。”
完全不信，她小声嘟囔：“我哪有那种魅力。那时候还畏畏缩缩的。”
“不，你有一双温暖的眼睛。颜色像……”
她猜到他想说什么，不耐烦地抢话：“知道了。苔藓，干燥的苔藓。”
然后，她吹灭了灯，在黑暗中笑了笑。
在庆典开始前，希娜空出时间，最后一次进入秘境。
这一次她来到了一片被浓雾笼罩的森林，似乎刚刚下过一场雨，潮湿的土腥味扑面。天空灰蒙蒙，看不到太阳，无法分辨时间。
森林中出现了一个拿剑的人，远看他高高的个子，希娜无端不安，心脏缩了一下，紧张地继续靠近。
走近之后，她长长地呼了口气，不是珀尔，只是身姿有些像。
紧接着，她为自己的担忧感到荒唐，珀尔怎么会出现在秘境中？即便秘境不够稳定，偶尔会反映一些现实的情境，此刻，珀尔也该在她旁边等着她醒来才对。
“你好。”她试着与他交流。
秘境中的人可以听见她的声音，给了希娜回应。
“小姑娘，这里很危险。”他转过身，露出一张坚毅的脸。
希娜彻底放心了，是陌生人。
“你是谁？”
“我是约瑟，我来消灭那头魔龙。”
“魔龙？”希娜追问，“是不是暗黑龙？”
“对。你知道就好。快跑吧，这不是聊天的时候。”他催促希娜离开，“不要影响我发挥。”
真让人生气，希娜心想：你很了不起么？
耸了耸肩，她后退几步，倒要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很快，希娜听到暗黑空振翅带来的剧烈风声。风把林中浓雾瞬间吹散，黑色的巨型魔龙从天而降。它周身被魔法能量覆盖，犹如一片遮蔽天空的乌云。巨龙吟啸，如冬雷震震，大地也随之颤抖。当它飞落，高大的树木像火柴棍一样歪七扭八地倒下。
约瑟惊慌地举着剑，没有退缩，但全身发抖。
“呵。”
希娜莫名畅快，等着他求她帮忙。
可她忘了在秘境中出现的人即使可以与她对话，实际上也是过去的人，约瑟有他既定的结局——龙伸出利刃般的脚爪，照着男人抓去。他挣扎了一下，来不及呼救，就被龙吞入口中。
人类的骨头被龙“嘎巴嘎巴”地嚼碎，血顺着龙口流出，红色被团团黑烟侵染，凝结成铁锈似的颜色。龙伸出分叉的蓝黑色舌头，绕着口周一舔，血痕瞬间不见，它回味着约瑟的滋味。
希娜愣在原地，后悔到了极点，她是不是不该袖手旁观，本可以为他做点什么？
这时，龙突然扭过脖子，看向了希娜。
它发出难以形容的喉音，像是龙的语言，又像是无意义的哼唧。
希娜看清了暗黑龙的眼睛。
并非她梦中所见苍白如月的眼睛，而是一双黄绿之间的兽眼，尖细的瞳孔，像猫又像蛇。
奇怪，好像只是普通的魔物，没有给她带来什么特别的感受。
她的身体比思考更快，下意识地出手，空气中凝结出冰晶箭簇，风送着箭簇极速地往前飞。
夺不回约瑟的生命，至少可以给他报仇，进入秘境，总要做点什么才对。
可龙却如幻影般消失。
紧接着，在刚刚约瑟所站的地方，又出现了一个男人。
他发现了希娜，主动打了声招呼，爽朗地笑笑：“真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见人。如果我打败了暗黑龙，记得向别人传扬我的事迹。我叫洛林。”
有了前车之鉴，希娜连忙抓住洛林的胳膊：“别逞强了，快跑。你不是暗黑龙的对手。”
可洛林没有让她拽动，反问：“如果我怕死，为什么还要来这儿？我要杀了这条龙才行，它带来了太多灾难。”
“什么灾难？”
“吃掉了很多人，你知道么？它专门吃持剑的战士。”洛林变得严肃，握紧了手中的剑，超空气挥了一下。
“那你更不应该去送死。”希娜脑门急出了汗，洛林比刚才的约瑟随和不少，但在固执方面旗鼓相当。怎么劝都不听，她只好使用指令魔法：“跟我走！”
洛林突然愣住，在魔法的作用下，脚不自觉朝希娜挪了半步，然后，他绽放出一个十分美好的笑容：“你担心我，对么？”
这个语气，这份不合时宜的自恋，好像珀尔。
希娜用力晃了晃头，不对，他不是珀尔。他没有黑色的头发和眼睛，也没有俊美的容貌。哪里都不像。他长得好普通，脸上有雀斑，就像煎饼上的芝麻粒，鼻子也有些塌。
但这莫名其妙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不走是吧？好。那我跟你一起战斗。”希娜拉开架势，站在了他的身侧。
洛林的表情分明在说：“开什么玩笑？”
暗黑龙再次降临，他把希娜挡在身后。
希娜施法，用黑色的火焰灼烧暗黑龙的身体。可黑火与龙刚一接触，就像同类相容一般被吸收。暗黑空和魔女使用的是同一种魔法，更糟糕的是，它所领悟的黑暗意志，比只杀过一个人的希娜要深刻的多。
她思索对策，动作只迟了一会儿，洛林就被龙吞没。
她化雾飞行，追到龙的嘴边，想把洛林抢回来。
洛林的身体却早已一分为二。
希娜心头重重一颤。
“不，不……”
龙消失了。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地面，心中大概已经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抬起头，果然又见到了一个男人。
见到希娜盯着他看，他有些害羞，面颊飞着红霞。
“小姐，这儿很危险。快走吧。”
希娜意识到他们的死亡已成定局。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霍普。”男人告诉她一个新的名字。
希娜趁龙还没有来，快速地提问：“霍普，你为什么非要来杀龙不可？你想做英雄？你想出名？”
“不，我觉得，魔物很迷人。尤其是龙，你不觉得这种强大又神秘的生物，很有魅力么？当你与之对视……”
希娜再次想到了珀尔。
“当你与之对视，你会被它的眼睛吸进去。”
“嗯？原来你也是这么想。”
“霍普，你有喜欢的女孩么？”希娜想要再确认一下。
“没有。想要幸福，只有喜欢是不够的。”
希娜脑子里“嗡”地一声。
这个人在某些方面也和珀尔好像。
回过头想想，连约瑟那股强行把她当弱者来保护的讨厌劲儿，都有些像珀尔对她说教时的样子。
这是什么意思。
这些葬身龙腹的人是谁？
龙出现，希娜换了新的攻击方式，结果仍未改变。
“嘀嗒——嘀嗒——”
男人滚烫的血和龙冰冷的涎液滴在希娜的脸上。
龙看着她。
奇异的魔物的眼睛，没有任何感情，但是会把人吸进去。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听着，这儿不安全。”
急促的男声响起，希娜强迫自己睁开眼。
“你叫什么名字？”
“海利。你呢？胆大包天的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鬼使神差地，希娜回答了他：“我叫希娜。”
“如果我打败魔龙，你会开心么？希娜。”
“当然。请你不要死。拜托了，海利……”
他眼睛亮了亮，心满意足地笑，好像等这个答案等了很久。
“那么，我一定会杀了它。”
他没有成功，他死了。
希娜见证了第四个男人的死亡。
约瑟、洛林、霍普、海利……
龙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在她面前吃掉了持剑的男人。她逐渐崩溃，变得悲伤。为这些性情各异，但多多少少和珀尔有些相似的人。
希娜咬紧了后牙，才没让自己“哇”地一声哭出来。
最后一次，暗黑龙没有消失，希娜手指尖凝出黑色的魔法线，向龙最柔软的颈下切去。
“咕——呣——”
它发出古怪的龙吟，朝着她瞪眼睛。龙脊之上，如春笋破土而出一般，长出了一根根黑色的尖刺。
无理由地，希娜认为那些尖刺就是被它吞噬之人的墓碑。
“那个叫兰切斯特的骑士，也在你肚子里么？”
龙好像听懂了问题，突然给出回应。
它黄绿的眼珠快速转动，颜色渐渐减淡，最终变得透白。而它喉头无意义的发音也渐渐连成一串。
龙张开巨口，对希娜说：“我没能吃掉那个骗徒。”
骗徒？
希娜想抓住龙问清楚，可它的眼睛再次变回黄绿之间的颜色。理性的光芒消失在巨龙的眼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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