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凝结在青灰色石碑上,顺着"沈清"二字的刻痕缓缓滑落。萧默跪在坟前,用袖子一点点擦去那些水珠,动作轻柔得像在擦拭爱人熟睡的面庞。
"昨夜又梦见你。"萧默对着石碑低语,指尖描摹着碑文的每一笔划,"还是戏班的后院,你被吊在槐树上挨鞭子,背上的血痕像..."
他的手指突然顿住,指腹传来刺痛——石碑上某个尖锐的棱角划破了皮肤,血珠渗出,恰好落在"清"字最后一点上。萧默盯着那滴血看了许久,突然低笑起来。
"你看,连石头都嫌我话多。"他用染血的手指继续描摹那个字,血渍被抹开,像一道未愈的伤疤,"你从前总嫌我聒噪,现在倒好,我说上一天也换不来你一句'闭嘴'。"
风掠过坟头的野草,发出沙沙的响声。萧默从怀中掏出一枝白梅,轻轻插在坟前松软的土里。这是他从十里外的山崖上采来的,那里有最后一株未谢的野梅,花瓣边缘还带着霜冻的痕迹。
"你最喜欢的。"萧默调整着花枝的角度,仿佛沈清真的会从坟里爬出来欣赏,"我试过养在屋里,可第二天总会..."他的声音哽住了,视线落在自己满是老茧的手掌上——那里还留着昨日捏碎梅枝时扎入的细刺。
晨雾渐浓,打湿了萧默的鬓发。他浑然不觉,只是固执地跪在那里,直到双腿失去知觉,直到梅枝上的露水全部蒸发,花瓣因缺水而微微卷曲。
草庐内,火塘的火苗微弱地跳动着。萧默坐在阴影里,盯着对面那个并不存在的影子。
"今天的兔肉没烤焦。"他将最嫩的腿肉撕成细条,码在粗陶碟里推向前方,"按你说的,先用野蒜腌过。"
碟子与木桌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在寂静的屋内格外刺耳。萧默的手悬在半空,恍惚看见沈清修长的手指接过碟子,挑剔地拨弄着肉丝,嘴角却带着若有若无的弧度。
"尝尝看?"萧默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幻影中的沈清捏起一丝肉放入口中,眉头微蹙:"咸了。"
"胡说!"萧默猛地拍案而起,陶碟震落在地,碎成三瓣,"我根本没放多少盐!"
回声在空荡荡的草庐内回荡,对面只有摇曳的火光投在墙上的影子。萧默颓然坐回木凳,将脸埋入掌心。喉间涌上一股腥甜,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夜深时分,萧默蜷缩在草席上,盯着沈清曾经睡过的那一侧。那里整齐地铺着沈清留下的青色外袍,仿佛主人随时会回来就寝。半梦半醒间,他感觉身侧的草席微微下陷,有人轻轻为他掖好被角。
"沈清..."萧默不敢睁眼,只是向身侧摸索,"是你吗?"
冰凉的手指触到他的手腕,又迅速抽离。萧默猛地睁眼,只看到月光透过茅草缝隙投下的光斑,和空无一人的草席。
"又是梦..."他苦笑着蜷起身子,将沈清的外袍紧紧抱在怀中,深深吸气——那上面早已没有沈清的气息,只有茅草和尘土的味道,但他依然执着地重复这个动作,直到呼吸间满是血腥味。
月圆之夜,萧默**上身跪在雪地里,青银交织的魂印在皮肤下如活物般蠕动。他双手握剑,一遍遍演练着沈清教他的天剑诀,每一式都精准到分毫,也痛苦到极致。
"第七式...青虹贯日!"
剑锋划过冰冷的空气,魂印之力顺着经脉暴涌而出。没有剑魂护体的身躯根本无法承受这种力量,萧默清晰地听到自己肌肉纤维断裂的声音。剧痛如潮水般袭来,他踉跄几步,一口鲜血喷在雪地上,红得刺目。
"不对..."萧默用剑尖支撑着身体,喘息着抹去嘴角的血迹,"你使这招时...背挺得更直..."
他强迫自己站直,再次举剑。这次更加用力,魂印银光几乎刺破皮肤。当剑势达到顶峰时,他听到体内传来细微的撕裂声——又一根经脉承受不住,断了。
萧默跪倒在雪地里,大口呕血。温热的液体在雪地上融化出一个小坑,冒着淡淡的热气。他仰头看向沈清的墓碑,月光下石碑泛着冷冽的青光。
"你看...我连疼都学不会你那般隐忍..."萧默惨笑着,用剑刃划开掌心,让鲜血滴在坟前的冻土上,"你那时...是怎么忍住的?"
无人应答。只有寒风卷着雪花呼啸而过,仿佛某种无情的嘲笑。
萧默解开腰带,露出腰间那个丑陋的"李府"烙印。他用染血的手指按上去,魂印之力催动下,烙印开始发烫,皮肉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这样呢?"他额头抵着冰冷的墓碑,声音支离破碎,"够疼了吗...够像你了吗..."
剧痛中,他似乎看到沈清站在月光下,眉心的剑印完整如初,正用那双清冷的眸子悲伤地望着他。
"别这样..."幻影中的沈清轻声说。
萧默伸手去抓,却只握住一把冰冷的雪。雪在掌心融化,如同永远抓不住的希望。
冬至那天,北地下了百年难遇的暴雪。
萧默坐在草庐门口,看着鹅毛大雪将沈清的坟墓彻底掩埋。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仿佛只剩下他一个活物。
他取出怀中的天剑令。透明的小剑越来越亮,剑柄处的金银青三色宝石中,金色那颗也开始泛起微光。按照沈清临终所言,当三色全亮时,就能找到叶无尘,完成三印合一。
"快了..."萧默摩挲着天剑令,"再等等..."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等。明明应该立刻启程寻找叶无尘,完成沈清的遗愿。可他就是无法离开这座坟,这片雪,这个他们最后共同停留的地方。
夜幕降临,暴雪依旧。萧默点亮油灯,昏黄的光线在草庐内摇曳。他取出珍藏的半壶酒——这是他和沈清最后一次共饮时剩下的,一直舍不得喝。
"冬至了,喝一杯?"萧默对着虚空举杯,然后仰头灌下。
烈酒入喉,灼烧感从胃部蔓延到全身。萧默又倒了一杯,洒在面前的地上:"你的份。"
酒香弥漫开来,萧默恍惚看见沈清坐在对面,正不满地皱眉:"浪费。"
"那你起来喝啊。"萧默挑衅地说,又洒了一杯。
沈清的幻影摇摇头,无奈地笑了。这个笑容太鲜活,让萧默的心脏狠狠抽痛。
"我受不了了..."萧默突然崩溃地抱住头,"每一天...每一刻...都像在凌迟..."
幻影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温柔而悲伤。
"你带我走吧..."萧默向幻影伸出手,"就像你说的...这次换你守护我..."
幻影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清晰。萧默看到沈清向他走来,眉心的剑印完整如初,青色的光芒照亮了草庐。
"好。"幻影中的沈清轻声说,"这次我带你走。"
萧默笑了,泪水滚落。他取出天剑令,对准自己的心口:"说话算话。"
锋利的剑尖刺入皮肉的瞬间,萧默感到一种奇异的解脱。鲜血涌出,却不是想象中的红色,而是银青交织的光流。天剑令的三色宝石同时大亮,金光、青光、银光交织成茧,将两人包裹其中。
疼痛渐渐远去,萧默看到沈清真实地站在面前,不再是幻影。那人眉心的剑印清晰如初,正向他伸出手。
"这次不逃了?"沈清挑眉,语气是熟悉的揶揄。
萧默抓住那只手,触感温暖而真实:"死也不放。"
两人相视而笑,身影在光芒中渐渐模糊。草庐外,暴雪突然停止,夜空中浮现出前所未有的极光,三色交织,照亮了整个北地。
而在草庐内,萧默的身体静静伏在沈清的墓碑前,嘴角带着满足的微笑,仿佛只是睡着了。鲜血浸透坟前冻土,竟开出几朵妖冶的彼岸花,在风雪中轻轻摇曳。
“天堂那么冷,一定很孤单,我来陪你了”
“真是可惜,还欠你一场婚礼”
“这下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记忆中的沈清还是16岁意气风发的模样,笑得灿烂阳光,只是再也不见他的少年郎.
一个路人走过他们的墓前,轻轻把手上的面包放在了两人的墓前
“再见了,大英雄”
--全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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