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雪落下时,萧默在沈清的坟边搭了座草庐。
茅草铺就的屋顶不够厚实,漏下的雪水在屋内积成小小的水洼。萧默毫不在意,他整日坐在面对坟冢的方向,看着雪花一片片覆盖那座新起的土堆,直到它变成一个小小的白色山丘。
"下雪了。"萧默对着坟墓说,仿佛沈清就坐在身旁,"你总说北地太冷,现在倒好,永远睡在这冰天雪地里。"
没有回应,只有寒风呼啸而过,卷起几片枯叶打在墓碑上。萧默盯着那块粗糙的石碑——上面只简单刻着"沈清"二字,连生卒年月都没有。因为他不知道沈清的生辰,就像沈清也不知道他的。
萧默突然站起身,抓起匕首走到碑前。他单膝跪地,刀尖抵着石碑下端,犹豫片刻后,刻下了四个小字:
"夫萧默立"
刻完最后一笔,萧默如遭雷击般扔掉了匕首。金属撞击冻土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雪地里格外刺耳。
"我在干什么..."他捂住脸,指缝间渗出滚烫的液体,瞬间被寒风吹得冰凉。
夫萧默立。多么可笑,多么可悲。生前未曾说出口的爱意,如今刻在冰冷的石碑上,给永远无法回应的人看。
雪越下越大,很快覆盖了萧默的肩头和黑发。他就这样跪在坟前,直到双腿失去知觉,直到新刻的字迹也被白雪掩埋。
草庐内的火塘终年不熄。萧默每天都会添新柴,就像沈清在时总做的那样。
"今天打了只野兔。"萧默对着空荡荡的草庐说,将处理好的兔肉架在火上烤,"你肯定要嫌我烤得焦了。"
肉香弥漫开来,萧默习惯性地撕下最嫩的一条后腿,放在对面的粗陶碗里。这个动作做完,他才猛然僵住——对面没有人,只有摇曳的火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孤独得刺目。
萧默抓起碗狠狠砸向墙角,陶片碎裂的声音惊起了庐外栖息的寒鸦。
"混蛋..."他揪住自己的头发,喉咙里发出受伤野兽般的呜咽,"你他妈倒是回来吃啊..."
泪水模糊了视线。在朦胧中,萧默似乎看到沈清坐在对面,正皱着眉头撕咬那块烤得过焦的兔肉,嘴角却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沈清?"萧默伸手去碰,幻影立刻消散,只有火堆偶尔爆出的火星飘向空中,转瞬即逝。
这样的幻觉越来越多。晨雾中练剑的身影,草庐内温好的酒,床榻边替他掖被角的指尖...每一次伸手,都只抓住冰冷的空气。
最折磨人的是那些半梦半醒的夜晚。萧默总感觉有人躺在他身边,清冷的气息萦绕鼻尖。当他下意识去搂,却只摸到空荡荡的草席,和早已冷透的、沈清曾经睡过的那一侧。
月圆之夜,萧默体内的剑魂之力开始躁动。
这力量本不属于他,是沈清临终前强行灌注的。每逢月圆,两股力量就会在经脉中冲撞,如同水火不容的仇敌。
"呃啊——!"
萧默蜷缩在火塘边,全身痉挛。银色的魂印和青色的剑痕在皮肤下明灭交替,所过之处留下灼烧般的疼痛。他咬破了嘴唇,血腥味充满口腔,却比不上体内万分之一的痛楚。
"沈清...沈清..."萧默无意识地呼唤着这个名字,仿佛它是唯一的止痛良药。
剧痛中,他恍惚看到沈清跪坐在身旁,眉心剑印完整如初,正用冰凉的手指抚过他滚烫的额头。
"很疼吗?"幻影中的沈清轻声问,眼中满是心疼。
萧默想回答,却只能发出痛苦的呻吟。他伸手想抓住那片衣角,却再次扑空。
"活该。"沈清的幻影叹了口气,"谁让你不好好运用剑魂之力。"
这语气太真实,太"沈清",让萧默又哭又笑。他抱紧自己,指甲深深陷入手臂,借由□□的疼痛转移注意力:"你...回来...我就不疼了..."
幻影沉默地看着他,渐渐消散在月光里。萧默终于熬过最痛苦的一波冲击,筋疲力尽地瘫倒在地,望着草庐漏进的月光。
胸口的魂印仍在灼烧,他却感到一丝病态的安慰——这疼痛是沈清存在过的证明,是刻在灵魂上的印记。每当月圆之夜,那人在他体内苏醒,用剧痛宣告着:我曾来过,你不可忘记。
冬至那天,北地下了一场百年难遇的暴雪。
萧默坐在草庐门口,看着鹅毛大雪将沈清的坟墓彻底掩埋。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仿佛只剩下他一个活物。
他取出怀中的天剑令。这几个月来,透明的小剑越来越亮,剑柄处的金银青三色宝石中,金色那颗也开始泛起微光。按照沈清临终所言,当三色全亮时,就能找到叶无尘,完成三印合一。
"快了..."萧默摩挲着天剑令,"再等等..."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等。明明应该立刻启程寻找叶无尘,完成沈清的遗愿。可他就是无法离开这座坟,这片雪,这个他们最后共同停留的地方。
夜幕降临,暴雪依旧。萧默点亮油灯,昏黄的光线在草庐内摇曳。他取出珍藏的半壶酒——这是他和沈清最后一次共饮时剩下的,一直舍不得喝。
"冬至了,喝一杯?"萧默对着虚空举杯,然后仰头灌下。
烈酒入喉,灼烧感从胃部蔓延到全身。萧默又倒了一杯,洒在面前的地上:"你的份。"
酒香弥漫开来,萧默恍惚看见沈清坐在对面,正不满地皱眉:"浪费。"
"那你起来喝啊。"萧默挑衅地说,又洒了一杯。
沈清的幻影摇摇头,无奈地笑了。这个笑容太鲜活,让萧默的心脏狠狠抽痛。
"我受不了了..."萧默突然崩溃地抱住头,"每一天...每一刻...都像在凌迟..."
幻影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温柔而悲伤。
"你带我走吧..."萧默向幻影伸出手,"就像你说的...这次换你守护我..."
幻影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清晰。萧默看到沈清向他走来,眉心的剑印完整如初,青色的光芒照亮了草庐。
"好。"幻影中的沈清轻声说,"这次我带你走。"
萧默笑了,泪水滚落。他取出天剑令,对准自己的心口:"说话算话。"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暴雪,照进草庐时,村民发现了相拥而眠的两人。
萧默侧卧在草席上,嘴角带着满足的微笑,仿佛只是睡着了。他的胸口没有伤痕,但天剑令的三色宝石全部亮起,金、青、银三光交织,将整个草庐映照得如梦似幻。
更奇异的是,沈清的遗体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萧默怀中。他面容安详,眉心的剑印清晰可见,仿佛只是沉睡。两人十指相扣,无法分开,就像他们的灵魂已经融为一体。
村民们不敢惊扰这神圣的一幕,只在草庐旁又筑了一座坟,将两人合葬。下葬时,天剑令突然飞入空中,三色光芒直冲云霄,化作北地永不消散的极光。
后人称这片极光为"双魂引",传说相爱的灵魂在此能得重逢。每当月圆之夜,极光中隐约可见两个身影并肩而立,一个银光闪烁,一个青光朦胧,如同守护这片土地的永恒哨兵。
而在某个无人知晓的维度,萧默终于抓住了那只总是消散的手。这一次,触感真实而温暖。
"抓住你了。"萧默咧嘴一笑,眼中满是狡黠,"这次别想再甩开我。"
沈清无奈地摇头,却任由他牵着:"跟屁虫。"
两人并肩走向极光深处,身影渐渐模糊,唯有笑声回荡在天地之间,经久不散。
最终沈清不再是爱人,不再是敌人,不再是挚友,而是那个魂飞魄散,尸骨无存的默請……那个一世清白的人,最终只活到16岁……
坏事不一定都是坏人,好人也不一定是好人,都说好人有好报,那沈清呢……?
愿天堂有萧默,又不希望有萧默
“我爱你……”
—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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