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破围

健硕的马腿未能在战场上发力狂奔,这会儿正甩着蹄子等在紧闭的城门前。晟渊候略颐指气使的睨着城墙上的士兵,别说士兵称奇,就是晟渊候自己也觉得眼下这情景着实有点不可思议。

晟渊候接到他表姐求援信的时候,徐国的争位之战已经进入了胶着阶段。王子公荀与徐国新王公浚对峙了半月有余,如今形势不明,哪方能赢,哪方便是徐国的主人。只是没人能看清形势,对战双方各有各的说辞,各有各的拥趸,更何况王子与新王都说有徐国老王的传位旨意,这其中的秘辛谁能说得清。

再者,公荀王子一直口碑卓著,大伙都觉得立他为储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若不是后来因为出了贪墨税银的案子,公荀王子也不至于被贬黜戍北。可就在大家唏嘘公荀怎么把好好的牌面打烂的时候,迟迟未提上议程的立储之事,却突然传遍朝野,一直以温和孝仁示人的王子公浚被册立为储君。一时之间贪墨税银案就变了味儿。

册立旨意到达边北,公荀尚未反应,跟随他戍边的将领,便先炸了庙,一个个心里都是压不住的火!什么贪墨税银,若不是公荀亲自督办税银征收押解的事,南茂那些个官员早就贪了个脑满肠肥,而他们这些战场厮杀的将领这个冬天怕是只能吃着草皮应战了!

大伙围在公荀帐前,低沉私语渐渐有沸腾之势,公荀捏着旨意一脸清冷,当真是副无悲无喜的样子。公荀不争不抢的态度,看在严将军眼里,着实让他这个老将跟着心疼,于是上前一步,撩袍便想要纳头拜下劝慰一番,可严将军这身子刚动便跟着滞住。骨节分明的宽阔手掌稳稳托在了严将军的臂缚上,那人声音冰冰凉凉但却不容置喙,“将军,主子累了,让大伙儿回吧。”

严将军一怔,疆场厮杀半生竟有点畏惧这个时时站在公荀王子身侧的人,那人平日面无表情连眼神都是冷的,今日却一改往日说一句绝不说第二句话的习惯,又喊了严将军一声。严将军心领神会带着一众将领告退。所以没人知道,公荀红着眼尾嗤笑出声,只有在余子墨面前,公荀才不是高高在上、端方雅正的君子,而是有血有肉甚至可以卑劣的人。

公荀懒散的把圣旨扔在案台上,拨动着红木笔架上的毛笔,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事,“子墨,我要一份可以师出有名的诏书。”

余子墨无有二话,“是,主子!”

于是普天之下徐国之战便有了两个说法:一个是王子公浚意图逼宫,王子公荀千里奔袭解困父王、母妃;一个是王子公荀不应旨意,挥师京畿,谋权篡位!

天下诸家,恨不得搬出来板凳嗑着瓜子看这场兄弟之争到底怎么演下去,自然也有摩拳擦掌等着坐收渔人之利的!只是开始的时候公荀势头太猛,其他诸位就是想掺和也插不上手。就在大家认为公荀胜局已定时,形势却突然来了个大逆转,病入膏肓的徐国老王竟要求兵临城下的公荀不带一兵一卒卸甲觐见!谁会去,谁会去?!公荀去了。

然而这一去,便再无消息,转天徐国便昭告天下,公荀手持矫诏,弑父杀师,天道难容!王子公浚孝感天地,仁爱德厚承继国祚!

诸家正打算扫扫身上的瓜子皮,收起小板凳各回各家,却不想公荀余部竟未撤一兵一卒,继续围困徐国京畿!原来公荀并未命殒,不知觐见之时到底发生何事,公荀竟逃出生天,如今下落不明!

这群将领竟对公荀死心塌地到这般地步!诸家又开始磨刀了,羔羊都绑好了,不放点血不是亏了。

于是晟渊候收到家书的时候斟酌思量了半晌,还是跟自己王主请了兵,一来他知道自家王上不是什么偏安一隅的主儿,二来对于徐国对峙多时的形势,晟渊候也觉得现下是个好时机!晟渊候用兵徐国本是做好了打一仗的准备,哪成想,刚到徐国京畿,围在城墙外的公荀阵营便缴械投降了……不光降了,还很是彻底,郎将直接绑了严将军扔到了晟渊候面前。

原来公荀失踪消息全无,全靠他身边的暗卫余子墨和严将军支撑军中士气,那暗卫去追查公荀下落,尚未归来,晟渊候的援兵便到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士兵早就不想再苦苦支撑,刀剑一扔,只要重新整编他们还是徐国的兵!于是郎将起头,缴了将军的权,把老头五花大绑的扔在了晟渊候面前,还极其配合的上缴了名册、粮草、军械!那形势,清点细碎都免了,感觉只要晟渊候一声令下,他们能原地变成晟国的兵丁。

晟国一众人等在城下,隐隐听城内喧哗,伴随着越行越近的马蹄声,那声“迎晟渊候入城”格外响亮。身边副将看自家侯爷隐着微微笑意的脸,赶紧逢迎,“这次没费一兵一卒便破了徐国之困,王上对您肯定要大兴封赏,晟国往后要更仰仗您了。”

“哪里没费一兵一卒?”晟渊候咂么着,“兄弟们千里奔袭不都是消耗,若是徐国君主没有个好态度,想来咱们王上心里要不舒服了……”

晟国王上那个鬼脾气,定是要狠狠剜一块好肉尝尝,这公浚王上若是个明白人,就该好好的敲敲算盘!

晟国士兵使劲推搡着被押解的严将军,谁能想当年叱咤风云的人物,有一天会这般不战而降。晟渊侯正略有感叹的念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却听得一声哨响,淬着烈火的箭羽落在了粮草上,瞬间烧燎了粮车,捆绑的绳索一散,叮当几声藏在粮草里的瓶瓶罐罐应声落地,火油促燃瞬间火光冲天。连在宫中降阶而迎的公浚都看见了那浓重的黑烟!

公浚怔愣在原地!朝上听闻破城解困的欣喜荡然无存!就是嘛,他王兄从来都是块硬骨头,绝地逢生又不是第一次了!可是现在的公浚真没了当年公荀在比武场上拔得头筹,他为他王兄欣喜喝彩的情志!公浚心口堵得厉害,一时竟分辨不出是哪种情绪更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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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染浚山
连载中马小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