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新王

本是肃穆庄严的宫殿何时能用鸡飞狗跳来形容,那端坐在龙椅之上的君主又几时有过这般狼狈的样子。公浚被兵丁压跪在地上,衣衫凌乱,冠冕歪斜,口里声声哀求但却不是为着他自己,“我母后年事已高,你们莫要伤她,求……求求你们了!”

贵为君主怎么用一个“求”字,可公浚心里明白,朝臣降将更主换代依旧可为官为将,可等着他的只有一条死路,有去无回。成王败寇自古便是这样,死便死了,可是公浚却不忍他母后随他共赴黄泉。什么君主威严,什么王权体面,公浚本就不稀罕这个王座,如今公浚跪在公荀面前,只要能保住他母后安然无虞,便什么都值了。

可总是有把这君威看得太重的,在他们的意识里君主就算是落败也该挺直了腰板,扬着刚正不阿的脸,高喊着“乱臣贼子”,啐反叛者一脸唾沫!于是被镇压的朝臣痛呼着“王上不可啊”,他们跪拜的人怎可匍匐在别人的脚边!公浚就该凛然赴死才配得起君主的体面!朝臣呼嚎此起彼伏,企图用这样的“痛惜”能让那本就柔顺的公浚立志站着死!

“王上!他是王上?!他根本不是徐国的王上!弑父、杀师、欺兄,哪一条都会被这世间唾弃!”从暗设运作诈降计谋到冲宫成事,公荀都是一脸平静,这会儿却不知被哪句话触了逆鳞,真真动了火气。

公浚的眉毛锁成一字,不可置信的看着公荀,那日宫中混乱他与公荀匆匆一瞥再见便是今时今日,当日明明是公荀刺杀了父王啊!公浚匆匆赶到时,听到的便是他母后厉声命令侍卫缉拿刺客公荀啊,公浚傻在原地,等人潮散后才在血泊中发现了老师的尸身,怎得他公浚却变成了弑父杀师的人!

“不,我没有,我没有,母后说是你……”,本是已打算平静接受命运的公浚,这会儿却疯狂的挣脱着兵丁的束缚,他可以败,他可以死,可他却不能背上这种罪责!

“是你杀了……”公浚的声音被生生掐断,公荀一步上前狠狠的扣住了公浚的下巴,那力道恨不得捏碎公浚的颌骨!

“我说你有你便有。”公荀低沉叙述,像极了耳语,但公浚却知道公荀这话说得是咬牙切齿。

“王兄……啊!”公浚还想劝诫他王兄迷途知返,可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公荀手上发力竟然掰脱臼了公浚的下巴。仓啷一声,公荀佩剑出鞘!公浚看着兵器寒光折射在脸上的公荀,竟恍惚了岁月,这个提着剑指着他心脏的人还是他王兄吗?

公荀也在气也在质疑,这个看着温顺无害的人还是他王弟吗!

贪墨税银的案子前后反复,公荀百口莫辩,他不否认在这件事情的过程中他用了些非常手段,即便公荀的目的是好的,这样的方式最后也容易落下口食。公荀着了有心之人的道儿,他只敦促自己思改,未想迁怒任何人,可是等他确定这些事的幕后黑手是陈王后,心里还是拥堵了一阵子。看着面前公浚寄来的书信,公荀沉默了好一会,终是连眼皮都没抬的跟余子墨说了一句,“应是跟公浚没关系。子墨,你盯着点许太医,我要知道父王的身体近况。”

若是别的心腹定会忖度事态,谨慎谏言。这呼声最高的王子被贬黜戍北,储君之争中最有利的便是嫡出的公浚,如今明镜是陈王后动的手脚,目的显而易见就是要扶自己儿子公浚上位,公荀若是再不动作,怕是要失了多年积攒的口碑。然而余子墨听公荀这么说劝都未劝,转头办自己的事情去了。余子墨知道,他家主子虽是近几年和公浚这个王弟生疏了不少,可是心里唯有的那点亲情记挂都在公浚身上,就是连公荀生母敬妃都比不得。

敬妃多年被陈王后打压,对公荀又严苛又无情,若不是公荀优秀时时引得他父王来他母后宫中看顾,公荀觉着他母后恨不得没生过他这么个孩子。公荀觉得自己不过是他母后争宠的工具,他母后容不得他有一点不如人的地方,即便摔断了腿都要让他去上功课。这位庶出的拔尖王子拄着拐出现在书房的时候,多少冷嘲热讽,多少真心关切,公荀自己拎得清。所以旁人说帮他,公荀都谢过不应,公浚给他端茶倒水公荀却一一收下,公荀知道公浚是真心待他。

但凡出事,不论对错,敬妃从不为公荀争辩,然而总有个傻小子会第一时间纳头就拜为公荀说情,说情不成就陪罚,陪罚不行,就偷偷带着吃食跑去找面壁思过的公荀,所以公荀从来对思过时候的清茶淡饭不在意,毕竟一会儿公浚就会给他送这送那。只是人越长大心思就越沉,公荀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冷落起了公浚,现在想来大概是从陈王后不许宫人再称呼公浚二殿下而是公浚王子开始,公荀明白王权相争的浪潮终是要吞没这红墙绿瓦里的人。

争位嘛!脚踏白骨,手染血腥,难免的!公荀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可是偶尔心里还是会柔软一下,比如余子墨跟他回禀,“老王身子每况愈下,许太医说若是悉心调理可能会有见好的趋势,不过只要主子应允,这趋势便可反向,且日子能再短上些许,或即刻仙游也是可以……”

公荀回信的手定在纸张之上,眼看着墨点越扩越大,吞没了刚劲的笔锋,末了公荀只说了一句,“顺其自然。”

然而“顺其自然”的结果便是老王突然病危,册立公浚为储君的旨意三日内就传到了边北营,看着这前后的时间,原来算计着老王寿命的又何止公荀一人,可公荀万万不愿那人是公浚。

腌臜呀!卑鄙啊!那就谁也别清澈如初!相争啊!权谋哪!那便成王败寇!谁坐在那龙坐上,说的便是真言!

既然不接受命运的安排,去争命的时候公荀不在乎要用什么手段!拿得是矫诏又怎样!公荀要把它变成真的!只是他没想到有人比他更狠!陈王后的野心怕是连公荀都要甘拜下风,公荀不过是在谋算他父王的性命,陈王后是直接了结了徐王的余生,还顺手把弑父的帽子扣在了公荀的头上。若不是有师傅拼死救卫,公荀怕是那日便会被押入天牢,翌日斩首示众,哪还有后面的机缘巧合!

既然天都不许他公荀灭,公荀便要让算计他的人痛不欲生!当他狼狈出逃被苏昭长公主所救,当即决定借着苏昭之势打得公浚跪地求饶。

情情爱爱,誓山盟海,在公荀看来用些方法让苏昭长公主苏韵熙对他死心塌地便能拥有一支帮他打天下的军队简直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何况这支队伍还有个足智多谋的苏昭二殿下苏韵锦,所以即便徐国京畿围城之战略有颓势,公荀也是示意余子墨放任不管,不疾不徐的诱苏韵熙一往而深。公荀做到了,愣是让苏韵锦为着他姐姐的情深意切,自请苏昭王上亲自出战,谏言献策,终是一举拿下了徐国。

如今徐国的王座与公荀而言是唾手可得,那公荀便要给自己正正衣冠,濯粉脸面,弑父杀师是昭告天下的事,既然抹不掉,就换个人承着吧!肮脏的让人恶心、生后白骨遭唾又有什么于心不忍,毕竟为了王座,公浚曾把这些扣在了他公荀的头上!而公荀绝不会让公浚再有辩驳的机会!

柄刃陡立,寒光乍现,这一剑下去,血红喷溅,便断了这一世的骨肉亲情。余子墨盯着公荀的手,不想素来决断的公荀,在出剑的一瞬指尖竟是抖的。

“当啷!”

兵刃相交,苏韵锦格挡下公荀剑锋后立即收势,转头看着已经把剑横在自己脖子上的余子墨,平静说道,“这位兄台,我对你主子可没有恶意!”

“子墨。”不知怎的,公荀竟觉着自己松了一口气,目光凉凉的划过瘫软在地上的公浚,吩咐余子墨收回剑锋。

苏韵锦淡笑上前,依旧一副万事与他都无所谓的样子,“徐国先王是怎么驾崩的众说纷纭,你和公浚各执一词自有自的拥趸,若是他死了,这就是千年难解的秘案,你虽登帝却也挡不住这世间的猜忌……公荀王子,将公浚重兵收押饶其性命,你就是以德报怨的贤君了。这可比你昭告天下的谕旨,更有用!”

公荀低笑,“二殿下睿智!”

再转身公荀便披挂上了王者的威严,他看着战火未消的徐国王宫开口道,“公浚弑父、杀师、叛国,罪大恶极,念其为龙嗣,生母年迈,我徐国德备海内,恕其死罪。公浚及其生母陈氏即刻贬为庶民押入天牢,终生不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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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染浚山
连载中马小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