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快进来,”
走到通道尽头,王所长推开了一扇铁门,
缭绕的灰烟从屋子里飘出来,带着暖和厚重的焦糊味儿,
“刚烧好的碳,快来暖和暖和。”
居然是烧煤?
陈少白微眨的桃花眼里泛起一丝嫌弃,那么高大上那么高科技的“飞船”怎么取暖还得靠黑煤炭啊?
似乎是看出了众人的疑惑,王所长局促的搓了搓手,表情讪讪,
“我们这儿全靠外面的高塔供电,现在冬盛日来了,太阳晚升早落没能储存足够的能量,而所里的各种仪器设备又都需要电,我们嘛能省一点是一点。”
“各位都坐,都坐。”王所长热络地招呼。
“喝茶吗?”他又问。
方顾一屁股落到沙发上,随口道:“不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王所长摆摆手,捞起桌上褪色发白的红色保温瓶,“喝姜茶吧,驱驱寒气。”
说完便提着保温瓶往外走,丝毫不给众人说“不”的机会。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逐渐走远,铁门悠悠关上,指头宽的门缝里呼吸声在缭缭灰烟中此起彼伏。
方顾动了动腿,大铁盆里堆叠的猩红的煤炭撩着灼烫的热度将他覆盖薄冰的裤脚融化,
久违的温度通过舒张开的毛孔传递到发僵的四肢,方顾一直冷冽的眉终于舒展,墨黑的瞳孔显露出少许的温和。
他开始打量四周,
不算大的屋子里放着一组大沙发,靠墙角的位置立有一排木柜,中央的大铁盆里烧着红碳,
缭绕白烟吹上天花板,在天花板上洇出一大团黄色,与旁边镶在吊顶上的雪白的壁板格格不入。
“来了~来了~”
“热茶来了~”
门缝里溜进来一阵急切的喊声,王所长一手提着保温瓶,一手抓着玻璃杯,用手肘撞开铁门。
“快快,搭把手!”他扬眉冲着最近的孙**说。
孙**忙不迭接过保温瓶。
王所长的左手像葡萄一样挂了大串的玻璃杯,他摘出一个拿在右手上。
而后对着孙**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往玻璃杯里倒茶。
滚烫的姜茶冲开瓶口,头发丝细的碎木屑跟着黄色的茶水一起涌进玻璃杯,
带着些甜丝儿的大姜味瞬间涌散,直逼得空气里夹杂的那股轻微的硫磺气息褪到灰烟里,跟着窗缝一起溜了出去。
“谢谢,”陈少白接过玻璃杯,脸上得体的微笑却没维持两秒立刻扭曲,
“……嘶~烫!”他脱口惊呼,灼烫的温度仿佛熔化炉内壁贴在指头上,条件反射地就丢了手里的热源。
玻璃杯应声而碎,冒着热气的姜茶在发黄的地砖上流开一大滩。
“哟,没烫着吧?”王所长一脸尴尬,“怪我,忘了提醒你们了,才煮开的茶,确实烫得很。”
“哪儿怪得到你,”兆盛泽瘪着嘴嘟哝,“就没见过有人连杯茶都接不稳。”
冒着热气的茶递过来,兆盛泽从善如流地接过,下一秒却烫得他几乎就要步陈少白后尘也将那玻璃杯甩出去。
好在他强忍着,迅速将玻璃杯搁到膝盖上,厚厚的裤子隔绝了滚烫,涌到杯底的热源穿透裤子,反而将发冷的膝盖捂暖和了。
轮到方顾时,方顾明显慎重了许多。
拇指和中指环成半个圈,小心地贴着杯沿上没被灌水的那一小溜玻璃,成功将姜茶从王所长手上接了过来。
杯口涌出的热浪冲在他掌心上,仿佛脚边那盆炭火里伸出的舌头裹着湿热在舔舐。
方顾将杯口贴近自己的唇,袅袅上升的湿润水蒸气里裹着呛人的姜味儿,他吸了吸鼻子,试探着抿了一小口。
滚烫的茶水如利刀扎进舌头,一股辛辣立刻在唇齿间溢开。
“趁热喝吧,姜茶就是要趁热喝。”王所长笑地真诚。
他已经给所有人都倒完了茶,自己却从屁股兜里掏出来一个保温杯,拧开盖子,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下肚。
“啊~舒服~”耳边一声喟叹很是捧场的响起,盛萧眯着眼睛一脸享受地捧着玻璃杯。
“你的手是铁皮吗?不怕烫?”方顾声音疑惑,眼睛探究地盯着那玻璃杯上黏着的双手。
“嗯?”盛萧发出一声困惑的声音,“烫吗?”他自言自语。
手掌从玻璃杯上撤开,摊开的掌心已经发红,可盛萧却没觉得有多烫。
“可能我皮糙肉厚吧。”盛萧没心没肺地笑了一下,捧着姜茶继续喝了起来。
他还不忘关心方顾,“老大,你也赶紧喝吧,这姜茶凉了效果就没了。”
方顾“嗯”了一声,皱着眉端起玻璃杯凑近,上升的水蒸气如沸腾的气泡,还没沾上都能感觉到它的滚烫。
方顾伸出舌头浅抿了一口,微敛的眸炸开——果然还是太烫了。
“我们站里条件差,各位多担待哈。”王所长脸上堆起笑,高隆的颧骨如雪山一样在那张极具异域风格的脸上凸起。
他放下保温杯,拉住屁股后面的矮凳靠近了那盆炭火。
“这鬼天气,越来越冷了。”王所长自言自语,长长的五指张开,橘红的火焰穿透皮肤透出清晰的血管。
“欸,孙副队长,”王所长突然想起什么,疑惑地看向孙**,“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曹队长和其他人呢?”
“你不知道?”半晌没说话的方亦卿像个跳蚤一样跳出来。
“知道什么?”王所长一脸懵,两颊驮着的高原红莫名将那张脸衬得像小丑。
方亦卿眼神莫名,他摸了摸耳坠子,刚想开口却被一道哭声打断。
孙**哭了。
脱下厚熊皮的男人瘦弱得像一根竹竿,他深埋着头,手掌捂住脸,
泪水从指缝里涌出,落到膝盖上,在那本就带有污渍的布料上洇开一团更深的颜色。
“呜呜……他们……他们都……呜呜……”
囫囵的话音带着抽泣声从喉咙里滚出来,燃烧的煤炭在空气里扩散开窒息的味道。
“都死了………”
最后一句话仿佛抽干了孙**的所有力气。
他颤抖着抬起头,眼睛无神地盯着窗外的厚雪,眼泪在他疲惫憔悴的脸上刻下深深的痕迹。
“我有罪,我没能救下他们。”
“唉~”王所长长叹一声,他拍了拍孙**的肩膀,安慰道,“谁的错都不是,真要找一个凶手,那也是山里的雪怪。”
“你也知道雪怪?”方顾眉头一挑,抿紧的唇露出一丝凶光。
王所长看向他,一脸愤恨又无奈。
他掏出裤兜里皱皱巴巴的烟盒,从正中间抽出一根。
“抽吗?”他递给方顾。
方顾摆摆手:“戒了。”
烟盒又转向其他人,最终也只有周祚接了。
灰白色的烟圈带着浓郁的劣质尼古丁飘散在房间里,混合着燃烧的煤炭味道一点点挤占房间里的干净空气。
“雪怪到底从哪儿来,为什么来,没人能说得清楚。我第一次知道雪怪是从我太爷嘴里听到的。”
王所长弹了弹烟屁股,烟灰落到了桌面上一盆干枯的多肉植物上,
他带着疲态的淡蓝色眼睛盯着炭火盆里燃烧的橘红,声音苍白,
“老一辈人都说雪怪是雪山里生出来的怪物,它一开始只有一粒雪球大,然后吞了熊,吃了人,就长成了嗜血的怪物,
冬盛日来临山里食物枯竭它便会跑出来吃人吃牛羊,等它吃饱了才又隐匿回雪山深处。”
“雪怪是真的?”陈少白表情惊疑,他虽然不愿意相信,但大灾变后生态链畸变,罗布林卡雨林里的蛇神还历历在目,
这座被称为人类禁地的塔拉玛雪山,里面的变异生物只会多不会少,在长达百年的太阳辐射下进化出一个恐怖的生物也合情合理。
王所长此时却摇了摇头:“我没有见过,见过它的人都死了,或许它还有别的称呼,但唯一能肯定的是,山里确实有吃人的怪物。”
“有一个人见过它。”方顾豁然起身,在众人的目光下走到窗边,伸手将窗缝推开了些。
冷冽的空气吹过高挺的鼻梁,让昏沉的大脑顿时清明,方顾指了指缩在沙发一角的人,唇上挑着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孙副队长不就见过吗?”他说。
骤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孙**捧着玻璃杯的手一颤,他抬头,屋里都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
“我……那天天太黑了,我其实也没有看清楚,”孙**垂着眼睛,喉结不规律地滚动,
“我只看见有一个巨大的黑影,比人还高,它从帐篷里拖走了我的队友。”
“你看清楚被拖走的是谁了吗?”方顾的声音比外头的雪还要冷,射在孙**身上的视线仿佛冰锥一样刺人。
“我……天太黑了,我看不清楚。”孙**重复了一遍。
“可你之前说你跟着那头怪物走到雪山深处,它一回头却是一张熊脸……”
“不!”孙**赫然打断方顾,脸上的愤然激动在对上那双黑瞳时又刹时消退,他呐呐道,
“我不确定那是不是我的幻觉,记忆里我跟着雪怪走到大山深处遭遇了雪崩最后被埋在雪里,
可当我醒来时那些东西却统统不见了,我不确定我的那段记忆是不是幻觉。”
“你还记得你跟着雪怪走过的那条路吗?”方亦卿支着脑袋问。
孙**点点头却马上又摇摇头。
方亦卿眼睛眯起:“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我的记忆到底是不是真的。”
“没关系,”方亦卿笑着,挂在耳朵上的坠子闪烁火彩,“明天你带我们走一趟。之前科研队扎营的地方还找得到吧?一起去看看。”
“对了,方队长,你们明天要和我们一起去吗?”方亦卿邀请。
方顾微笑拒绝:“不用了,明天我们该去进行冰冻层探测与异形冷冻实验了。”
“那好吧,”方亦卿遗憾地摊手,“祝我们都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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