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菜端出来之后,小桌子上已经没了能放碗的地方,四个人就端着碗吃。林舅舅端着碗绘声绘色地讲自己上午去进货的趣事,差点把碗打翻。林舅妈虽然听不见,但看他手舞足蹈的样子,也温柔地笑。
林舅妈是一个爱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人,也许是因为她的世界寂静无声,容易陷进去。所以她爱看书、做饭、跑步等一切不需要和别人交流,但完成后能成就感满满的事。
尤其是今天,给白郁非补一顿生日没能一起吃的饭,她从早上就开始准备,不让别人插手,所以饭前林厘然进去帮忙,也就只能倒个厨余垃圾。
白郁非看着自己手里已经见底的碗,想到她现在能坐在这里,仅仅是因为当初在杂货店的一面之缘。
人与人之间的缘与情,在某个点便埋下种子,等到生根发芽开出花的这一天。
饭后,林舅舅把小卧室里的藤椅搬出来,放在小卖部里面靠近门口的位置,阳光直直地洒进来,钻进藤椅的缝隙。
林舅妈躺到上面,披了件毯子,安然入睡。
林舅舅问白郁非有没有空,能和他一起到外面记录进货单,而林厘然留在店里对已上货架的商品进行清点。
白郁非同意了,林舅舅在三轮车后排铺了垫子,让她坐着写就好。
“您可以开始清点了,我刚刚出来之前有看过货架编号和商品上架分类,待会儿我会根据编号做清点,这样您后面找货方便,也能迅速看到差额及时补货,不需要全部再清点了。”白郁非条理清晰,林舅舅听得有点懵,没想到她还记了货架上的编号,那还是他刚开这个小卖部的时候贴的,但自己一直没用起来。
“好,这样好。”林舅舅乐呵呵的,跑到三轮小货车的另一边开始清点。
用这样的方法很快便清点好了,比之前省了将近一半的时间,白郁非跳下三轮车,准备回店里。
“小非同学,你等下。”林舅舅赶在她前面进去,拿了两瓶热牛奶出来,“既然我们结束得早,我有点事想跟你聊聊,就在外面,可以吗?”
白郁非愣了一下,好像能猜到他要聊什么,只好先点点头。
“耽误你时间了哈,这牛奶你拿着,暖手。”林舅舅也坐到三轮车尾,白郁非坐回刚刚坐的位置。
“没事,您有话就直说吧,我们就当聊聊天。”白郁非笑了笑。
不知怎的,林舅舅听她这么说,反而有点踌躇要从哪里开始说起,他总觉得白郁非年纪不大,但身上总有种强大的气场,压不住。
“好,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关于小厘的。他最近好像有些低迷,虽然他表面上还是乐呵呵的每天,但我能感受到。”
果然。
“嗯,您继续。”
“我知道有些事情是强求不来的,也知道你是个利落的孩子,但是小厘呢,他是个不需要那么多‘结果’的孩子。”林舅舅一边说一边快速地组织语言,头脑风暴着,“他很怕给你带来困扰,但又控制不住地做些什么嘛,才导致现在这个情况。”
要说的和白郁非想的大差不差,她也在这段时间里想过很多,正好能解答林舅舅的疑虑。
“您说的我大概清楚了。”白郁非微笑,“在回答您之前,我必须强调,我非常珍惜和林厘然的这段友情。”
“嗯,你们能认识,还是在高中同班之前就有过一次照面,也算缘分吧?”听到回答可能是正向的,林舅舅放松下来。
“是啊,所以我和您,和林阿姨也能认识,同样感到非常幸运。”白郁非顿了顿,“但是,珍惜和幸运,它就只能用这个词,不会是其他的词来代替。”
林舅舅没理解她的意思,但是是装作听懂了点点头。
“小厘呢,因为家里的一些事情,情绪一直不太好,但他比较能忍,在这种时候,就会希望不管是亲情还是友情,能有一方,可以给他支撑的力量,但我不清楚他是如何表达的……”
白郁非不得已打断了林舅舅:“他没有表达,是我的问题,这也是我接下来,想要回答您的。”
“哦?”林舅舅很惊讶,他一直以为,是林厘然对白郁非说了什么,“你说。”
“就像我刚刚说的,我很珍惜和他的友情,正是因为珍惜,才不希望这段关系直到发展到不可控的地步时,才想到遏制或回过头来解决一些本可以避免的问题。”
“你说的问题,具体是什么呢?”
白郁非微微一笑,透过门看向里屋的林厘然。
“那要问他了。”
那要问他的心了,和我的心。
“好吧,我也不懂你们小孩是怎么想的,我也理解你,但是能不能麻烦你,这段时间暂时不那么有距离感呢?”
“这段时间?”
“对,就这段时间,等他爸爸的事过去吧。”怕她拒绝,林舅舅又补充着,“放心吧,你表过态的话,小厘不会不知道分寸的。”
白郁非点点头,她其实也在想最近是不是太冷漠,大家明明都是朋友,不是非要有一根如此紧绷的弦在中间连接吧?
但面对林厘然的眼睛时,又回因为那可能不可控的以后,狠下心来。
“你们说什么了?一直在外面。”上了一中午的货,林厘然好像把所有情绪都融在干活里发泄完了,满额头的汗,但很舒畅。
“没什么要紧的,我给林叔叔讲了一些点货小技巧的建议,下次有需要我帮忙的,可以叫我。”
“好啊,感觉你来之后,比我之前帮忙点货快多了。”
和林舅舅聊过后,白郁非也不是没完全松动,她柔和许多,不再搞得紧张兮兮的。
“对了。”林厘然想到什么,“今年除夕前几天,你能出得来吗?我也想请大家吃饭。”
“好啊,你订好了联系我们就好。”
“那我今天回家跟秦语苏说下,她社交可多了,得让她给我预留一下时间。”
“嗯,但是不要约二月一号吧。”
“为什么?”林厘然问出口以后才后悔,他想到许井藤一个月可以被探望一次,说不定就是这个,于是他又立刻着急慌忙地补了一句,“我是说,二月一号我本来也没打算请的,没事。”
白郁非倒是没懂他这前后矛盾的话:“啊?”
“我……”林厘然挠挠头,“算了,你说吧。”
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白郁非轻轻地笑:“虽然我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但是,我只是今天课间已经答应了周漩,他说要请我去他家吃烤肉。”
“哈?这么突然,他是有什么事吗?”听到和许井藤无关,林厘然反而很讶异,但想到周漩这阵子的确频繁出入世景花园,大概的确有事吧。
“他要补文化课,问我寒假能不能一块儿去图书馆。”
“那挺好的。”
如果是以前,林厘然一定会在后面接一句“我也能加入吗”,但是现在,他就只是淡淡的回应。
白郁非又不可避免地想到林舅舅的嘱托,于是她继续说:“你要一起来吗?你们都是小科生,我可以一起辅导看看。我会叫秦语苏一起来的。”
“好啊,”林厘然终于放松地笑了,“今天晚自习下课后,我回世景花园帮你跟她说吧,快期末了,她美术班的作业也多,最近我们下了晚自习看她都还没走。哦对了,我跟她说的话,李宸乔肯定也会知道,他也是小科,说不定也会来……”
林厘然的话又多起来,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白郁非难掩上扬的嘴角,只好配合着点头。
“我听林厘然说了,那必然要有我的加入,你都不知道我最近上课多昏迷,什么都听不懂,高一和高二的跨度比我想象得还要大啊。”煲电话粥时间,秦语苏听白郁非说起这个,忍不住吐槽,“我是得好好补补了。”
“我听许阿姨说了,说你晚饭都吃很快,一回去就把自己关小房间里。”
“那是因为……”秦语苏有点不好意思,“也许你曾经说的对,我是有点接受不了花了大量时间在这上面却万一没有好结果的后果,这阵子越画越迷茫,有时候拿着笔,就想到后面艺考什么都画不出来,心里突突地跳。”
“放心,你就专心画吧,我给你打包票,不管你文化课拉下多少,我都会帮你追上来的。”
有了白郁非这句话,秦语苏的确安心不少。
“那个,前段时间,陈旧她,是不是去一中那儿找你了?”
“嗯?嗯。”白郁非在电话这头笑,她还以为秦语苏再也不会提起陈旧了。
“是因为我吗?”
“一半一半吧,聊了你的事,但也不是只聊了你。”毕竟后面确实还聊了周漩的事,白郁非索性扯个小谎,“她主要是来找我聊天的,因为她后面想去乔姨的店里做点化妆师的学习嘛,她跟乔姨不熟,所以问了我一些有关照相馆的事了解下。”
秦语苏信了,因为白郁非听见她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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