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你和她那件事,就还是这么放着吗?”白郁非想起那天在快餐店里陈旧疲倦的神情,还是忍不住问道。
“这件事,怎么说呢,就像自行车,后轮带动前轮朝前走,很明显,我不是后轮。”秦语苏回答得很慢,很牵强,声音越来越小。
“有人在旁边?”白郁非察觉到不对劲。
“嗯,刚刚周漩过来了。”
“他今天怎么样?”
“还好,他之前的伤口都好得差不多了,听他说,袁子棋很久没再找他麻烦了。”
“我好像也蛮久没在学校里见到袁子棋了。”
“正常,这阵子有大学想出国念的,都在准备材料,我也在准备,但是还有很多不全的。”
周漩听秦语苏打电话,默默坐在一遍,从小柜子里找出膏药。
“行吧,你帮忙周漩换药吧,我们先挂电话。”白郁非看向流动的公交车提示牌,“我也快到家了。”
挂掉电话后,秦语苏转身在另一边的柜子里找出些日常医用品,堆到周漩面前。
“这是我和非非一起买的一些碘酒啊棉签啊之类的东西,你今晚可以带回家,家里人问起来,你就说学校给表演专业集训的发的,反正都是些比较日常的。”秦语苏看了一眼周漩带来的书包,“应该塞得下。”
“谢谢......”周漩没想到她们还会特意买这些,除了谢谢二字,也不知道怎么表达。
“别客气,都是小事。”怕周漩有压力,秦语苏又贱兮兮地补了一句,“等你成为大明星了,帮我要个签名啥的,但我喜欢的明星比较多,到时候我再联系你,白郁非喜欢孙燕姿,你记好了哈。”
周漩终于如释重负,他一个劲儿点头,哪怕知道秦语苏只是在开玩笑。
撕开新的膏药,周漩卷起裤脚,在小腿处上药,现在冬天穿的衣服多,他得很用力才能露出伤口,而当伤口要愈合结痂时,他也只能隔着厚裤子,无效地挠那难忍的痒。
“希望冬天快点过去。”秦语苏帮周漩上完药,无奈地说。
是季节冬天,也是人生的冬天。
秦语苏想起白郁非曾感叹,她以为有什么困难,只要愿意克服,总能解决的,但在权力面前,竟完全无能为力。
“会的,今年春天,我要去试戏了。”周漩平时一声不响的,突然讲了这么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真的吗?这么突然?”
“其实不突然,那个经纪公司在我初中毕业后就找过我,我和我妈在逛商场,他说他是星探,给了名片,但我妈觉得不靠谱,我当时也还没打算走这条路。”
“然后呢?你最近打过去了?”
“不是,有部戏在招小演员,我看出品方的公司眼熟,想起来是之前找我的那个星探名片上的公司,我自己录了试镜视频,发了过去。”
“也是,至少是之前看到过的,不至于是骗子。”秦语苏点点头,“然后你就被选上啦?”
“只是在众多视频里选了一小部分出来,最后能不能出演,还得看试镜的。”
“加油,一定可以,离目标简直近了好大一步。”秦语苏比周漩还激动,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真的多么想要签名,“对了,你在哪里拍的?在家吗?”
“我……”周漩挠了挠头,“我跟白郁非讲了下,她帮我找了乔姨,乔姨帮我留了个房间,我自己在里面拍的。”
“那挺好啊,等大家都熟了以后,后面有新的机会也可以去借了拍。”
“所以我打算请乔姨吃饭的,但她好像一直很忙。”
“快过年了,店里事情比较多,不过也有可能是她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想让你不用放在心上吧。不着急,等春天你试镜完了,可以以这个由头请她,她应该就不会拒绝了。”
周漩点点头,他本来打算在试镜结果出来之前不把这件事告诉除了白郁非以外的任何人,就算请了乔姨帮忙,乔姨也是不知道他拍了什么,做什么用。
可就在此刻,看见秦语苏拿出来那一堆日常医用品时,他突然很想承诺她和白郁非一些什么,讲自己要去试镜,也是想说,你们看,我以后说不定真的会成为大明星,你们对我的好,不会白费的。
哪怕秦语苏和白郁非并不是为了获得什么回报才对他好,甚至没有任何特别的原因,只是觉得他不该被这样对待。
林妈妈晚上很晚才回家,她刚到家便把包扔了瘫在沙发上,灯也不开,因为她知道,家里没其他人。
夜晚的情绪总是最高涨的,林妈妈手背搭在眼睛上缓解疲劳,突然听见卧室里面有什么响声,她瞬间清醒,不敢开灯,一点一点地摸过去。
刚走到餐桌那儿,她大气不敢出,直到里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妈?”
林妈妈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
“你今天怎么回来了?”林妈妈其实是高兴的,但她不想表现得那么明显,打开林厘然卧室的门后还特意控制了语气。
“有东西落在家里,回来找,也就懒得在出去了。”林厘然裹在被窝里,开了盏小灯看书,没有抬头看妈妈。
其实是因为今天中午吃完饭,舅舅又拉着自己说了一些有关妈妈的事,说妈妈最近每天都加班到很晚,有时候没什么事也留在公司很晚才回家,因为家里反正只有她一个人。
林厘然嘴上敷衍,但还是听了进去,下了晚自习后,在公交车站台犹豫了很久,最后决定交给命运。
他对自己说,回世景花园和回家的车哪辆先来,他便回哪里。
就在他做完这个决定后,正好有一辆公交车过来,身边的同学们纷纷提前跑过去,林厘然也跑起来,想看清是哪一路车。
晚风吹进他的脖颈,他不禁打颤。
是回家的那路车。
林厘然发现自己竟松了口气,继而反应过来,在他想去看清车身的数字时,心里已经在期待是回家的那路了。
“好,那你早点睡,妈妈先去洗漱。”
林厘然虽然没抬头,但能感觉到妈妈的喜悦,他叹了口气,把书合上。
白郁非刚到家,看到沙发上坐着陈子君,已经完全习以为常。她朝对方点点头,换好鞋子便往自己房间里走。
她刚进去还没坐到书桌前,就有人敲门,以为是陈子君,白郁非放下书包过去开门。
门一开,不是陈子君,是白女士。
“你放学啦?”白女士穿着睡裙,笑着说。
“嗯,有事进来说吧。”
白女士关好房间门之后,坐到白郁非的床上,看着她把书本都掏出来放到桌子上。
“小非,你月底还要去看许井藤吗?”
白郁非手中动作一滞,本以为白女士是要说她和周叔叔的什么事之类。
“还没想好,怎么了?”白郁非转过身来。
“你这个月先不去,可以吗?我和你许阿姨过去。”
“许阿姨要去?”
“今天下班后,我跟她提了一下,她答应了。”
白郁非想象不出许阿姨是什么表情,但是她能去也好,总要面对的。
“也好,快过年了。”
“周叔叔也会去,所以,月底那几天家里只有你和敏敏在,你们自己多注意。”
“嗯。”
“那我不打扰你看书啦,我先回房间了。”白女士站起来,摸摸白郁非的脑袋,“早点休息,别太累。”
白女士走到门那儿,白郁非突然叫住她。
“妈,我们之前住的房间,要被卖掉了。”
白女士转身,和白郁非对视良久,最后她轻轻地回答:“我知道。”
眼泪在她的眼窝里凝结,像世界上最小的一片湖,终于起了涟漪。
上个周末,白郁非从乔姨那儿出来,时间还早,便随便上了一辆公交车,当到站提示响起时,她才反应过来下一站,是曾经住的巷子。
于是下一站到站后,白郁非鬼使神差地下了车。寒风阵阵,她恍惚间仿佛看见刚上高一的许井藤穿着那身最常穿的藏蓝色棉衣,搓着手从巷子口走出来,看见自己后,露出一个被冻成红苹果般的微笑。
他会把昨天班里有同学故意问他是不是只有两件棉衣换洗的事当玩笑话讲给白郁非听,他会说做题时冷得不想把手掏出来导致效率变低,他会佯装懒散地问白郁非,冬天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但许井藤再也不会这样出现在巷子口,而他的冬天,将持续七年。
白郁非走进巷子里,很快走到许阿姨和许井藤之前住的房间,许阿姨还在付租金,所以还是属于她们母子,只是非常安静。
再往前走两步,便是她没搬家之前住的地方。门上贴了一张纸,白郁非走近查看。
竟然是转卖通知,房东为了防止有人再来问这间房子是否出租,干脆在买家住进来之前,贴张纸以示说明。
白郁非一直认为,只要这个房间还是出租的状态,那么它就不属于任何人,谁都可以在此停留,但都不会拥有。
她的所有回忆,就还有容身之所,爸爸存在过的痕迹,也不会被抹去。
但现在,都被这张白纸告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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